2014年9月 太原大学学报 Journal of Taiyuan University Sept.2014 第15卷第3期总第59期 V01.15No.3 SumNo.59 文章编号:1671—5977(2014)03—0064—05 狂欢与喧闹,真实与内省 ——《鹿鼎记》反讽意蕴研究 傅文杰 (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重庆400047) 摘要:《鹿鼎记》不同于作者以往的武侠小说,呈现和建构了一个“非武侠”的世界。作者使用宏大叙事与大 话文学的内在张力,体现对政治/权威的反讽,并通过“非武非侠”对经典“武侠”叙事的消解,体现对正统文化的解 构,呈现出狂欢化叙事与文本的反讽效果。 关键词:《鹿鼎记》;反讽结构;历史;政治/权威;正统文化;狂欢化 中图分类号:I247 文献标识码:A 《鹿鼎记》是香港作家金庸的封笔之作,创作于 1969年到1972年,现收录于《金庸作品集》。《鹿鼎 记》与金庸以往的武侠小说风格大大不同,它一反 传统武侠小说以武功为主以英雄为主的格局,主角 是一个武功低微的市井混混,无真才实学,因精于人 事关系而一路飞黄腾达。小说以主人公韦小宝的视 《鹿鼎记》将江湖武侠故事纳入历史发展的框架中, 将武侠小说历史化,将历史传奇化。《鹿鼎记》中的 历史是已经传奇化了的历史,在野史与正史的穿插 交错中建构文本的时间节点,形成故事情节的发展, 模糊了历史的界线。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切 入角度去理解文本,即金庸对历史的看法。 角为叙事视角,借韦小宝的种种奇险经历折射世间 百态。 金庸在《鹿鼎记》中借写韦小宝的奇遇记将康 熙年间的重大历史事件串联起来,如大兴文字狱、诛 杀鳌拜、定三藩/收复台湾,签订尼布楚条约等。阅 反讽是英美新批评主义中的术语之一,其宽窄 定义相差极大。在新批评学派中,反讽是一个重要 概念,他们认为文学艺术的语言永远是反讽语言,任 何“非直接表达”都是反讽L1 J3弱。这是对“反讽”最 宽的定义。克林斯・布鲁克斯在《反讽——一种结 构原则》中指出,反讽是“语境对一个陈述语的明显 读中读者会发现,历史的宏大叙事中同样存在明显 的虚构成分,甚至还将民问传说和野史故事纳入历 史的维度,如顺治帝出家清凉寺、李白成兵败九宫山 未死又牵扯出李白成吴三桂与陈圆圆的情感纠葛、 天地会遍布全国誓以反清复明等。作者以极其认真 的笔调煞有介事地将野史传说写进“历史小说”之 中,还不断通过注释、按语以及字体排版来暗示读者 这是在为史书补阙。如在第三十六回韦小宝帮助苏 菲亚公主夺得政权后,作者也加了按语“俄罗斯火 枪手作乱,伊凡、彼得大小沙皇并立,索菲亚为女摄 政王等事,确为史实。但韦小宝其人参与此事,则俄 的歪曲” J3 。D.c・米克则在《论反讽》中指出反 讽是“既有表面又有深度,既暖昧又透明,既使我们 的注意力关注形式层次,又引导它投向内容层 次。”_2 文本细读的过程中,应规避“单一视镜”造 成的只关注形式而忽略内容的可能,关注反讽结构 的同时应敢于拨开喧闹背后的暗涌,在表层结构与 内在意蕴的互文中挖掘其本质。 一、宏大叙事与大话文学的内在张力 金庸在《鹿鼎记》的后记中说道:“《鹿鼎记》已 经不太像武侠小说,毋宁说是历史小说。” №。 人以此事不雅,有辱国体,史书中并不记载。其实中 国史官亦未曾目睹,且蛮荒异域之怪事,耳食传闻, 不宜录之中华正史,以致此事湮没。”_]Jl 另外,小 说还多处运用字体的排版来仿照正史书写的格式, 收稿日期:2014—09—08 作者简介:傅文杰(1989.),女,江西丰城人,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3代文学。- ・64・ 即正文用宋体,注释用楷体以佐证话语叙述之真实。 如在雅克萨之战中韦小宝领众将士用旁门歪道最终 制敌后签署《尼布楚条约》时,金庸做注说: 按:条约上韦小宝之签字怪不可辨,后 世史家只识得索额图和费要多罗、而考古 学家如郭沫若之流仅识甲骨文字,不识尼 布楚条约上所签之“小”字,致令韦小宝大 名湮没。后世史籍皆称签《尼布楚条约》 者为索额图及费要多罗。古往今来,知世 上曾有韦小宝其人者,惟《鹿鼎记》之读者 而已。[3]l 金庸言之凿凿地告诉了读者一个天大的秘密, 一个正史都无从知道的秘密,至此,《鹿鼎记》对历 史的戏仿达到极致。 作者真的分不清正史与民间传说吗?或是作者 认为所引用的野史传说都是真实有据的?并非如 此。作者以一种“佯装无知”的叙述态度大话历史, 随意地打破正史与野史的界线,使得全民都进入到 历史的叙述中来。注释和按语也是一种叙述,作者 通过话语形式的建构,取消了历史的高大门槛,使得 形形色色的人和事都可以纳入到历史的维度中升格 为历史事实。这种话语的建构也消解了历史建构对 权威的依附性。严肃的官方的正史记载和加注按语 的野史传说的对立双方在相互排斥中又相互统一, 成为一个新矛盾体。矛盾对抗最终消解,这一切对 历史的戏仿所要揭示的正是历史的不确定性和建构 历史的话语的虚构性 。 戏仿伴随着的是对所谓权威、神圣、经典的怀疑 和消解。将荒诞不经的故事煞有介事地升格为史 实,颠覆了人们对正史的信赖、虔诚与崇敬。由于所 谓“历史”的门槛不再,一切人与事都可以随意地交 往 EE。在戏仿话语观照下的“历史”中充满了随 意、不屑与讽刺的意味。这种狂欢式态度本身就是 对史传传统的嘲弄和反讽,它将“史传”传统赖以存 在的前提颠覆了——进入史的历史前提必须是认可 历史的绝对真实。《鹿鼎记》正是在对历史的反讽 中提出了作者的疑问,即何谓历史真实性? 1893年,克罗齐在《归在一般艺术概念学下的 历史》中提出“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的论断。 他认为,用外物构成一种历史纯粹不可能,凭借叙述 和文献撰写历史,不具备真实性。即没有所谓纯客 观的历史,历史存在于言说之中,真正的历史是阐释 的历史 Jl 。克罗齐将历史和艺术等同的观点在 2O世纪法国美学家罗兰・巴尔特的论述中得到了 继承和更深一层的阐释,罗兰・巴尔特认为历史的 叙事与我们在史诗、小说或戏剧中看到的那种想象 的叙事并无不同_7】l吣。 话语之外无历史。如果真理不存在于历史之 中,而在历史之外,甚至是历史话语无法触及的地 方,那么正史话语中的“历史”还值得相信吗?对于 中国人来说最引以为豪的财富之一就是历史。煌煌 二十五史,保留了华夏文明古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 发展轨迹,这是其他国家无法比拟的。然而在一代 代人的话语记述中,某种声音被留了下来,但这种声 音是否就是唯一正确的声音?是否就足以代表“历 史”?是否能够真实呈现五千年文化和精神的实 质? “向来如此,便是真的么?”金庸对话语历史的 质疑带着新历史主义的思辨。金庸对历史的戏拟, 开启了一个“大话文学”的时代。 二、对政治/权威的反讽 金庸关心政治,对政保持着强烈的敏感度,常在 报刊媒体发表时评政论,曾有“香江第一健笔”之美 誉。他的武侠小说中,同样暗藏对政治的隐喻,以及 对理想人格与理想社会的追求。在被称为“政治寓 言”的武侠小说《笑傲江湖》中,作者已经表现出“对 政治中龌龊行为的强烈反感” 3j8∞。尽管如此,字里 行间读者仍然可以感受到作者对自由的追求和政治 理想的些许残存。 到了《鹿鼎记》,金庸一反武侠传统,以一个无 武无义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式人物成为小说主人翁, 公开嘲讽政治。这种置身于事外的嘲讽表明嘲讽者 已然不再关心嘲讽对象的命运,也暗示着嘲讽者对 嘲讽对象的完全失望_8j。这种置身事外的同时伴 随着一种“俯就”和“粗鄙”的狂欢式的叙述,将庙堂 之上神圣庄严的政治拉下神坛,以往被高堂朝野的 等级世界观所禁锢、所分割、所抛去的东西——如市 井如江湖如平民——重新产生接触,神圣同粗俗、崇 高同卑下,伟大同渺小,明知同愚蠢等等复又结合, 在对崇高的冒渎中完成了对庄严政治的对抗和消 解,使之转向平实,最终结成一体_5jl跎。在情感上, 金庸又是以一种“不躁不愠,不急不厉”的态度,“脸 上始终挂着宽厚、理解的微笑,让被讽刺事物自己表 演,自己暴露出全部的荒谬和可笑。”[9]245权威与平 民在狂欢化的语境下开始对话,高高在上的政治不 断向世俗下沉,上演荒诞闹剧。 当我们在《鹿鼎记》中感受到这样近于彻底颠 覆式的对政治的狂欢式的叙述时,其作者对政治的 ・65. 态度也可想而知了。正如在文本中最常出现的一组 对比意象——“皇宫一妓院”一样,小说赤裸裸地告 诉读者:政道如妓道,威严政治与世俗江湖无异。宫 廷只是一个被正史“圣化”了的江湖,其通行的规则 与江湖中无异,谙熟江湖市井(妓院)的游戏规则的 韦小宝初到紫禁城不久就能迅速站稳脚跟随即飞黄 腾达也正是这个原因。在韦小宝眼中,宫廷是一个 “似江湖,更甚于江湖”的地方,这里充满虚伪和狡 诈,和人性的黑暗。 文中出现最多的一组对比即“皇宫~妓院”,也 就是“庙宇~江湖”。江山即江湖,江湖即江山,金 庸在这组反讽结构的叙述中展现了庙堂江山与绿林 江湖的异质同构。即: f皇宫一庙堂朝野逐鹿中原谁主沉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妓院一市井江湖武林盟主号令天下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掌握着国家命运和天下苍生之未来的政治实则 最高利益的隐性分配。庄严政治下遵循的是市井和 江湖中“不做赔本买卖”的同一游戏规则,以无耻开 道,用卑鄙保镖,以保自己荣华富贵,哪还管他人瓦 上霜,更不说芸芸百姓寻常人家了。 而江湖则是朝廷在民间的投影,江湖帮派打着 “伸张正义,为民除害”的“侠义”幌子实则在追求自 身利益的最大化,为了地位和权力你争我夺。其中 对神龙教的描写更是对当时“文革”的赤裸裸的讽 刺。这样的江湖并非以作为和政治相对立甚至以 “道德正义”作为政治法律的补充的传统姿态存在, 江湖背后是政治主流意识形态强大的操纵性和异化 性的力量,他们内部是微型的“封建小朝廷”,同时 又都为国家权力机关所利用,成为政治和权力斗争 的牺牲品。而使得无数侠客充满无限想象的葵花宝 典、藏宝图、倚天屠龙……都隐藏着对绝对权力的渴 望和对利益的追逐,最终都成为政治权力崇拜的隐 喻 。 。 同时,主人公“杂种”形象的定位更是对政治强 有力地笑谑。金庸以一种狂欢的游戏的笔墨写一个 不会武功没有学问没有真本事的市井混混如何玩弄 权贵,如何在皇宫中游刃有余飞黄腾达竟与皇帝称 兄道弟,平民在瞬间改变地位和命运,突然变得富 有;拥有最高权力受百官朝拜万民敬仰的皇帝苦恼 的是孤单和无人陪伴,后与连紫禁城都不认得的市 井小民成为“好兄弟,讲义气”,不时还会说几句“他 奶奶的”;韦小宝在帮助康熙平定三藩时更多地采 取“不流血”的耍手段而非战斗,这一切都消解了政 治的崇高性,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随意而亲呢,使 其具有令人发笑的相对性。政治/权威成为玩弄的 ・66・ 对象,混迹于市井街头的韦小宝对此轻车熟路,再一 次直指所谓“为天下苍生”的政治的虚伪和龌龊。 当“庄严”“正义”的遮羞布被揭开时,手握公权的官 员的人性的卑污显露无疑。 金庸就此曲封笔,作者对政治的失望和理想的 幻灭已无需多言 。 三、“非武非侠”对经典武侠叙事的消解 一般而言,武侠小说,作为一种为本民族所特有 的已然成熟的大众文学创作类型,具有一些相对特 定的形式特点。武侠小说的两大基本特征便是 “武”与“侠”,贯穿全文本的是英雄主义下的侠义精 神¨ 。武侠小说的主人公是侠士英雄,拥有常人不 能及的高深的绝世武功,怀揣着高尚无我的侠义精 神与志同道合者一起行走江湖行侠仗义,视天下事 为己任。或许再配上一段凄风苦雨的情感挫折后终 获得美女配英雄佳人配才子的金石良缘。 然而《鹿鼎记》呈现给读者的却是一个非武非 侠的世界,书中的主人公是一个出身于妓院,不懂武 功不懂狭义不学无术的市井混混,吃亏的事不碰赔 本的买卖不做,见好就收瞄到不对劲就溜,没有所谓 廉耻所谓正义。韦小宝会的是适用于政治和人际的 吹嘘拍马和笼络人心,他最大的收获在政途上,江湖 的名声和地位是附带产物。或者换句话说,只要是 和人打交道的,他都是赢家。这也是为什么一个武 功平平毫无侠肝义胆的无赖小民最后被几位时刻为 国为民担忧的大儒名士推举上皇帝之位的原因。全 文到处弥漫的都是政治气味。小说的主要内容不再 说如何仗义行侠而是在历史与政治间穿插游走,甚 至康熙的势力也渗透在江湖中,江湖中人更不再是 单一的江湖身份,人和事都与政治挂钩,披着“侠 义”外衣的江湖组织背后实则是政治集团的本质确 认。 韦小宝广交朋友的利器之一是他的“好朋友, 讲义气。”侠义精神是武侠小说的精气神。金庸自 己也曾说道,“自己真正喜欢的武侠小说,最重要的 不在武功,而在侠气——任务重的侠义之气,有侠有 义”、“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士为知己者 死”[121235 等都是对侠义精神的精确描述。然而 韦小宝的讲义气,是充满算计和利益掂量的。“这 个义气该不该讲”,“帮了他我能得到什么好处”,这 是他在每次抉择时候考虑的。当涉及到自身利益或 生命时,“义气”并非是考虑范围内的必然要素。文 本中第十二回中,为保小郡主和自身安全,韦小宝选 择了杀索额图以保周全。这并非真正的义气,而是 裹挟着利益的糖衣炮弹。 年来内圣外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文化规则和 对武侠小说文本最大的反讽和消解在陈近南这 一文化理想,统治者建立起来的一派祥和的正统文化 架构被历史的真实推翻 ,展露出来的只剩下虚伪 和扭曲。 形象的塑造上。若要煮酒论英雄,《鹿鼎记》中非 陈近南莫属,江湖人无人不敬,赞其“为人不识陈近 南,便称英雄也枉然”_3 J2 。作品中陈近南是一个武 略文韬,忠心为主,一生为“反清复明”的家国事业 鞠躬尽瘁的英雄形象,最后竟一事无成。作者设计 陈近南遭郑家世子郑克壤暗算,命丧宵小之手,一代 大侠成了他所效忠的郑氏延平王府兄弟间权力斗争 整篇作品最大的反讽应属文本最后以民族复兴 为己任的传统知识分子,即便心知康熙在位期间确 实国泰民安,只因为”这口气总是咽不下去” Jl , 宁愿推一个流氓混混上位做皇帝也要坚定不移地反 满清,也只因为韦小宝是汉人而康熙不是。而作者 的牺牲品,而不讲侠义只奉趋利避害“市民哲学”的 韦小宝却在江湖和朝廷之间相互游走依旧名利双收 飞黄腾达妻妾成群人生圆满。英雄末路也无处话凄 凉。 在这里,陈近南这样的英雄人物被各种社会责 任的压得不堪重负,最后命丧宵小,英雄不再能够成 为人们心中“神”的存在,其崇高性被消解,随之也 消解了武侠小说的武功崇拜。将侠士们置于民族微 茫的历史情境中,更显出侠客力量之渺小。伸张正 义的救世主,清醒地意识到个人反抗的无力与绝望。 英雄无奈走下神坛,回归“普通人”的面目。最终是 理想被消解,现实里没有英雄。 四、对正统文化的解构 作品第四十二回有一处,韦小宝到书房写信给 康熙,告知康熙有人要来行刺一段,金庸故作高雅, 从一个侍卫的角度,极尽高调地描写书房布置和文 房四宝之来头,以及侍卫对连名字都只会写个“小” 字的韦小宝的崇拜到最后崇拜崩塌转而极尽恭维的 丑陋之势。游戏荒诞的笔墨实则夸张戏谑的笔法大 肆渲染了正统文化的惺惺作态¨ 。那些脱离了原 有文化中心只剩下虚假的表象以扭曲的、病态的姿 态扭结在一起,深刻显露出已经变质的传统文化的 病态丑恶和在这种文化下浸染的人的病态灵魂。 在讲述罗刹国政变一事中,韦小宝利用在茶馆 里听书学来的皮毛知识和老人们讲述的“扬州十 日”的历史,教苏菲亚公主五字真言——“抢钱抢女 人” l】 ,认为“要造反成功,便须搞得天下大乱,要 天下大乱,便须让兵士抢钱抢女人” ,“杀人放 火,造反作乱,我们中国人的本事。”_3 Jl 结果应验 如神,苏菲亚公主夺得罗刹大权,当上女摄政王。韦 小宝告诉苏菲亚公主,“摄政王,有力气,能杀人,打 人屁股,能给人升官,能赏钱,人人都怕。” 儿 这一 章的结尾,作者按照标准做注的格式解释说:“中国 立国数千年,争夺皇帝权位,造反斫杀,经验之丰,举 世无以伦比。”I3』j冽金庸几乎推翻了中国文化几千 金庸又偏偏在文中看似随意地提起康熙的身世,说 康熙也有可能是汉人之后。又在最后借韦小宝母亲 之口说出也不确定韦小宝是否是汉人。这样不确定 性叙述瞬间消解了鸿儒侠客持之奋斗的目标—— “反清复明”的根基前提,所谓的“家国大业”轰然崩 塌,“愚忠”在作者看似随意的脱口而出的话语观照 下显得荒唐可笑,已然不复任何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鹿鼎记》对其人物的心灵结构、精神形态、生 存状况等各方面进行了鞭辟人里的分析,揭示了中 国传统文化的畸形所带来的深刻的矛盾悖论与分裂 状态_l 0_ ,暴露出中国正统文化的畸病,,和在这种 文化浸染下自私、相轻、自私、虚荣、虚伪、狡诈的文 化人格 。披着“侠义”外衣的封建知识分子和伪 君子对侠文化和中国传统文化~知半解,只知在浅 显粗鄙的模仿下惺惺作态地高喊自己是高尚人格的 化身,背负着匡时济世的人格理想,然而道貌岸然之 下尽是龌龊肮脏的行径,所谓的家国情怀和愚忠在 韦小宝狂欢随意却名利双收的对照下被解构。最终 导致中国正统文化的溃败。 五、狂欢化叙事与文本的反讽效果 《鹿鼎记》在对历史、政治、文本类型和文化的 多重结构的反讽中完成了对中国正统文化的解构, 暴露出自私虚伪的人性黑暗。狂欢化叙事,作为该 文本的主要表现手法和话语方式,摆脱了一切束缚 和制度,使所有人事以自由真实的面目呈现出来,这 种彻底解放的自由产生了一种轻飘飘的无重量感, 恰恰这种无重量感,是人性不能承受之轻。 同时,《鹿鼎记》也是一种狂欢化意识形态的产 物,它代表了一种人人都可以参与的大众文化的艺 术形式。狂欢节取消了严格的等级制,人与人之间 形成了新的关系,人们相互间可以随便而又亲呢地 接触,使用自由坦率的语言交流,在插科打诨中将神 圣同粗俗、崇高同卑下、明知同愚蠢接近起来,一切 崇高和神圣的事物和文字语言被降低格调,被消解, 赋予其令人发笑的相对性,使之具有狂欢节的轻松 ・67. 感 Jl跎。狂欢节就其意义来说是全民性的,且没有 [2]D.C.米克.论反讽[M].周发祥,译.北京:昆仑出版社, 1992. 演员和观众之分,连正式的舞台都没有,舞台会破坏 狂欢节。在狂欢节上,人们不是袖手旁观,而是生活 在其中,生活本身就在演出 J8。 一[3]金庸.鹿鼎记[M].广州:广州出版社,2002. [4]张希圣,孙妹英.论《鹿鼎记》的后现代文本特征[J].钦 州学院学报,2010(4). 切事物都有可被摹拟讽刺的地方。《鹿鼎 记》的狂欢化叙事就是一整套的哈哈镜,有把人相 拉长的,有把人相缩短的,也有把人相扭曲的,尽显 人性百态。人性黑暗自私的一面被曝露出来 J2 , [5]巴赫金:巴赫金全集:第六卷[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 版社,2009. [6]贝奈戴托・克罗齐.历史学的理论和实际[M].北京:商 务印书馆,1982. 在宏大叙事与市井哲学的对抗中处于正统地位的庄 严象征被后者嘲讽玩弄,步步紧逼,被迫让步,无处 不显得尴尬,而后者滑稽可笑的表象下曝露出人性 [7]罗兰・巴尔特:历史的话语[C]∥现代西方历史哲学译 文集.北京:中国人民出版社,2012. [8]孔小炯.中国式的《堂吉诃德》——试论《鹿鼎记》的反讽 意蕴[J].浙江教育学院学报,2001(2). [9]曹布拉.金庸小说技巧[M].杭州:杭州出版社,2006. [10]王敬三.名人名家读金庸[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 2000. 的丑陋却使得二者合二为一,完成了对自私虚伪狡 诈的现实人格的浮世绘。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既没有 中国人的传统美德,也没有侠义文化的高尚内涵,在 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虚假摹拟中形成畸形品格,韦小 宝正是一面镜子,照出腐朽封建文化下“自私”、“贪 婪”、“虚荣”、“阴险”的人性真实。 一[11]宋良宏.论《鹿鼎记》对传统武侠小说的价值颠覆[J]. 北方作家,2010(4). [12]金庸.金庸散文集[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6. [13]安凌.武侠神话的坍塌和传统文化的反讽——论金庸 部看似诙谐机智、荒唐幽默的人间喜剧狂欢 式地嬉笑怒骂、插科打诨,真正的声音却是一部严肃 小说《鹿鼎记》[J],新疆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1999,27(1). 深沉的醒世寓言。《鹿鼎记》以人性的真实图景,在 表层的嬉笑怒骂和内置的严肃反思的结构中完成了 对中国历史、政治、文化的深刻反讽。 参考文献: [1]克林思・布鲁克斯.反讽——一种结构原则[C]∥“新批 评”文集.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 [14]庄若江.文化依恋、文化质疑到文化批判——金庸英雄 神话的文化阐释[J].海南师范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 学版,2001(5). [责任编辑:姚晓黎] Irony Structure in Fighting for Monarch of Plain FU Wen-jie (School of Arts,Chongqing Normal University,Chongqing 400047,China) Abstract:”Fighting for the Monarch of the Plain”is a story about a hero named Wei Xiaobao who expe6enced a variety of adventures. most of the important historical events and unofficial legends throughout the period of Kangxi in Qing Dynasty,and who was able to earned both fame and fortune and even married 7 beautiful wives ending up by seclusion in Tongchi Island by Stirnging Mong the Qing govemment and exploring aU corners of the country.But what makes a diference in this book”Fighting for the Monarch of the Plain” is that the author presented and re—constructed a”non—martial”world.comparing with his previous martial novels.This article dis— cusses how the author,from the four specific aspects of history,politics,martial—art text types and culture,wrote the story’’Fighting for the Monarch of the Plain”through the carnival narration and created an ironic,amused detachment to reveal the profound irony mean- ings,the essence of human nature. Key words:Fighting for the Monarch of the Plain;irony structure;history;political/authority;orthodox culture;carnival ・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