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社会科学２０１１年第５期 语气词“嘛”的用法及语用功能研究 杜建鑫，张卫国 （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北京１００８７２） 摘要：语气词“嘛”的核心人际功能是“强传信”，核心语篇功能是“要求继续”：两者与具体交际语境结合产生“提 醒”、“劝请”等派生人际功能和“标示话轮转换”、“标示主位”等派生语篇功能；在不同语境中，又可以衍生出不同的 附加义。其核心特性、派生功能和附加义之间的关系可以通过语用功能网络表现出来。 关键词：语气词“嘛”；核心功能；语用功能网络 中图分类号：Ｈ１０９．４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３—８４７７（２０１１）０５—０１４７—０３ 一、引言 很难统一，因此，我们认为系统地考察“嘛”的用法及功能是 “嘛”常常被看成是使用频率比较低、分布领域比较窄、 非常必要的。 所表语气比较简单的一般语气词。『ｌ】（Ｐ２６吖旦在对外汉语教学中 二、研究理论和研究方法介绍 却是一个难点。在北京语言大学“ＨＳＫ动态作文语料库”（网 本文将以“北京话口语语料库”ｑ这一纯自然口语材料作 络版）所提供的“错误信息汇总”中，语气词“吗”的误用有６４ 为研究语料，以系统功能语言学理论作为理论基础，运用多 例，其中仅该用“嘛”而误用为“吗”的就有１４例，这从一个侧 种对比分析的方法进行“嘛”的考察。 面说明了目前学界对“嘛”的研究和教学的不足。 依据系统功能语言学理论，语言的功能分为概念功能、 传统研究中专门针对“嘛”的研究相对较少，一般认为 人际功能和语篇功能三种，［０ｈ，７４）其中人际功能是指语言具有 “嘛”不表示疑问语气，只能用于陈述句或祈使句末尾。吕叔 的表达讲话者的身份、地位、态度、动机和他对事物的推断、 湘的描述比较全面，可以概括为：表示事情本应如此或理由 判断和评价等功能；［６１（ｏｎ晤篇功能指的是在语义层中把语言 显而易见，位于陈述句末尾或小句末尾（前后有反问句或表 成分组织成为语篇的功能。１６１（ｏ 然，语气词是不表达概念 示原因、说明的小句）：表示期望或劝阻：唤起听话人对于下 功能的，只表达人际功能和语篇功能。 文的注意，位于主语后、假设小句末尾或某些副词、连词和应 本文所运用的主要分析方法是“最小差异比较法”和“最 对语之后。［Ｚｌ（ｐ３７５一 其他一些学者如侯学超、齐沪扬等也持类 大共性归纳法”。 在分析过程中，我们将首先找出“嘛”所依 似观点，这些研究大都只关注“嘛”的句法分布和语气意义。 附的各种句子类型及其上下文语境．然后运用“最小差异比 近几年来，关于“嘛”的语用功能研究越来越多，研究视 较法”辨别“嘛”的语用功能与句子功能之间存在的关系以及 角也更加多样化．如徐晶凝从交互主观性的角度揭示“嘛”的 句子带“嘛”前后语用功能的细微变化和差异．从而抽象和概 原型意义，认为“嘛”的情态意义是“强传信式论理劝求，并暗 括出“嘛”的各种功能，最后运用“最大共性归纳法”对各类句 示听话人应当接受”：日（ｐ１７６）李成团从话语标记角度提出“嘛” 子中表现出来的语用功能进行全面的比较，保留各类带“嘛” 有缓和标记功能、明示标记功能、命题表态功能、形象构建功 句的共有功能，排除那些没有普遍性的特殊功能。我们希望 能等 ；屈承熹从篇章的角度进行研究，提出并验证了一个假 通过这样的研究能够发现“嘛”的核心功能．并建立起各功能 设，即：“嘛”在语义层面表示其前语法单位的消息是显而易 之间的联系，进而构拟出“嘛”的语用功能网络。下文中我们 见的；在句法层面．如果满足其语义预设，可以随伴停顿出 将以分布为纲对“嘛”的用法和功能进行全面的考察。 现，“承前”“话题”“后景”等都是由语境中其他成分的共现而 三、“嘛”的用法及功能研究 衍生出来的 ［５１ １．用在陈述句末尾。 从我们的语料分析结果来看，前人的研究虽然各有所 从意义上说．陈述句末尾的“嘛”常常表示“事情本应如 长，但对于“嘛”的用法和功能的描述却仍不够全面，结论也 此或理由显而易见”，起增强语气的作用，根据所表达的语用 作者简介：杜建鑫（１９７８一），女，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中国石油大学（北京）国际合作与交流处对外汉语部讲 师。张卫国（１９４５一），男，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博士生导师。 ①“北京话口语语料库”是由中国人民大学张卫国教授主持的一个国家汉办科研项目，是基于胡明扬教授１９８７—１９８９年 承担的北京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办公室资助的科研项目《北京话调查》的原始材料建设而成的。 ・１４７・ 功能可以分为以下三类： Ａ．提醒功能。 想去嘛。Ａ：不让去。Ｅ：就让我去嘛。（说话者为亲密关系中的 弱势者） （７）Ａ：您歇会儿再来，我送您去吧。Ｂ：谁也甭送，我怕人 （１）Ｃ：①什么，什么汉语拼音？Ｂ：就你们学的汉语拼音，你 说有人念不好打结巴嘛。Ｃ：哪儿说了？Ｂ：你上次你跟我说那个 老师让上前头每人念一遍，有人念不出来。ｃ：啊，对，对，对。 送 ……Ｂ：我走了．别送。……Ａ：送送呀。Ｂ：我就说不让人 送．甭送嘛。（听说双方地位平等） （８）Ｂ：罗嗦什么，让你去你就去嘛。（说话者为强势者） 说话人Ｂ知道听话人ｃ知道某一事实但暂时遗忘，因 此进行提醒。句末的“嘛”具有“提醒”的人际功能，同时传达 了说话人对自己话语的高度确信，语篇上要求对方作出回 应，具有标示话轮 专换的作用。 Ｂ．求证功能。 例（６）、（７）、（８）的功能语境都是“要求／建议一不顺从，拖 延一再次要求／再次建议”．说话人再次提出要求或建议，通 过“嘛”的使用礼貌地劝请对方执行．其核心功能都是“劝 请”，但分别具有三种不同的附加义：撒娇、催促、委婉命令， （２）Ｅ：哎。（耗子肉）更好吃。人家说……Ｆ：￣ｆｉ年我在那 语篇上都标示话轮转换，强烈地要求对方作出反应。 空军医院急诊室住院．不是说吗——Ｃ：给您吃耗子？Ｆ：有 ３．用在疑问句末尾。 一个．不是，说是有一个——孩子就吃了耗子肉就死了嘛。 一般的语法著作大都认为“嘛”和“吗”的主要区别就是 ｃ：哟。Ｅ：嗯，那是有病的。 “嘛”不表示疑问语气，不用于疑问句。徐晶凝不认同这种说 从答句可以看出说话人Ｆ知道听话人Ｅ知道这一事 法．她通过４个例子说明了“嘛”可以用于反问句末尾，且不 实，因而期望得到Ｅ的确认。“嘛”的使用构成“不是说…… 是“吗？”的误写。ｆ３１（ｐ ）在我们所检索到的语料中也发现了 嘛”的形式上的反问，进一步增强了话语的可信度，具有“求 “嘛”不但可以出现在“不是……嘛。”“不也……嘛。”等实为 证”的人际功能，语篇上则同样要求对方回应，具有标示话轮 反问但不用“？”的句子里，而且还可以出现在句末用“？”的反 转换的功能。 问句中，但频率较低。通过替换比较我们发现，在反问句中使 Ｃ．明示功能。 用“嘛”可以表达出“吗”所没有的人际功能和语篇功能。 （３）Ａ：ｊ匕京就是里九外七皇城四嘛。皇城是紫禁城，四 （９）Ｄ：这时候儿走也不合适，这儿没活儿，你这儿那么 个门。内城，七个门，噢里九，九个门，外边儿七个门，七个门。 干着……Ａ：没活儿更好，在那儿呆着嘛，不是反正给钱嘛？ 说话人肯定地告诉对方一个常识。还进行了进一步的解 这我管你挣钱不挣钱。反正我那什么．我在那儿呆着就先休 释，刨设了“事实一明示”的人际功能语境。“嘛”的使用增强 息两天儿嘛。 了“明示”的效果，说明对方按理应该知道或认同，在语篇上 “不是反正给钱嘛？”明确地提醒对方。说明“没活儿也呆 可以起标示话题接续的作用。暗示对方后面将有具体解释。 着”的原因。“嘛”增强了明示功能，语篇上标示话题接续，用 没有“嘛”，则含有辩驳的语气，说话人似乎认为对方可能会 来强调因为“呆着没活儿也挣钱”这一事实．必然产生“不管 不认同这一说法。 挣钱不挣钱，先休息两天儿”的结果，表现出一定的“无奈”； ２用在祈使句末尾。 用“吗”则反问的意味较浓，体现不出话题将会继续的意思。 祈使句末尾的“嘛”功能比较一致．常常起淡化命令、舒 强星娜【ｓ吃人为语气词“嘛”还可以用在特指问句和正反问 缓语气的作用，具有“劝请”功能；语篇上要求对方做出回应， 句的末尾，用于重复询问的问句句末，用“嘛”时，交际双方的 具有标示话轮转换的作用。其分带隋况主要有以下几种： 关系一般比较亲密。如“Ａ：你爱不爱我？Ｂ：……Ａ：你爱不爱 Ａ．用在一般祈使句末尾。 我嘛？”我们认为这类用于重复询问句句末的“嘛”和祈使句 （４）Ａ：有没有啊？这牌怎么打啊？你说这个，这儿没有。 末尾的“嘛”有相似之处．出现在“问题一不反应一重复问题” Ｂ：不要说这说那嘛！ 的交际语境中，也可以表示说话人的“劝请”，即执着地要求 如果没有“嘛”则语气比较强硬。表示命令或要求对方采 对方做出回答；其语篇功能是标示话轮转换。在具体语境中 取行动，加上“嘛”则语气舒缓、由命令变为劝告和请求。 可以传达出说话人的“催促”或“不满”。 Ｂ．用在有“完了”、“得了”、“也不错”等含固定格式的祈 ４．用在句中停顿处 使句末尾。 Ａ．用在句法成分之间的停顿处。 （５）Ａ：是吧！这玩艺儿就是费劲儿。Ｂ：这玩艺儿能不能不 （１０）Ａ：……你现在里头有违法经营的问题。Ｂ：对对，昨 弄下去呀？Ｄ：不弄下去也行。可咱们觉得——Ａ：腻歪得慌。Ｂ： 天后来我就说，我跟他就说嘛，我说怎么回事儿。也没给谁商 只当它没有完了嘛 量…… 针对对方的问题．说话人Ｂ提出了自认为简单可行的建 （１１）Ｃ：记得哪儿说是骗人的，就是一个一个那什么嘛。 议。并故意用“嘛”把语气变得轻松．暗示自己的建议对方按 小电视似的东西。 理应当接受，增强了“劝请”功能。如果不用“嘛”则语气强硬， （１２）Ａ：军人剃头嘛，它有两个目的，一个呢，是战场上 所提建议也显得比较武断。 呢易于包扎，这个大家都知道，再一个呢，是…… Ｃ．用在发觉自己的建议或要求被拒绝或拖延后的一个 以上三例中“嘛”都用在句法成分之问的停顿处。例（１０） 祈使句中，表达“执着”功能。根据听说双方之间的关系不同 “嘛”处停顿后接着重复前面的部分成分，例（１ １）“嘛”用在 又分为三种： “那什么”后，表示说话人突然出现思维中断或表达障碍，暂 （６）ｃ：谁带你去￣ＪＬ？Ｔｉｆ带，你姥姥不让去。Ｅ：姥姥．我就 时用疑问代词代替，其后紧接着补充说出所代替的词语。两 ①“Ｃ：”是“北京话口语语料库”中某一说话人的标识。此类标识还有Ａ：／Ｂ：，Ｅ：，Ｆ：等。 ②话轮是会话的基本单位，指会话中某一方的一次发言。话轮转换是指交换话语权，让另一方发言。 ・１４８・ 例中的“嘛”都旨在提醒对方注意自己会马上重新组织好话 同的语境中，又可以衍生出“不满”、“喜悦”等附加义。 语继续发话，并对自己将要说出的话语高度确信．其人际功 能是“提醒”，语篇功能是标示话语调整。例（１ １）是用在话题 Ｃｈｕ，ｃｈａｎｕｃｅｙ Ｃ（２００６）ｔｇ］在探讨“呢”的各项特性的基础 上构拟出了“呢”的篇章语义网络，我们不妨借鉴这一方法构 拟出“嘛”从核心特性到派生功能再到附加意义的用法及语 用功能网络，可图示如下： 后，“嘛”还可以用在某些副词、连词或名词等形成的主位①成 分后，如“其实嘛”“所以嘛”“我觉得嘛”等，有“论到”、“至于 说”的意思，表达“明示”功能，语篇上则标示主位。意味着后 面将出现新信息。 摊蠢 Ｂ．用在附加问句前一小句末尾或回应语后。 （１３）Ａ：他有那出身你就是那样儿嘛，对不对？ （１４）Ｄ：那你就百分之六十五哇？Ｃ：啊．一百，一个六点 儿五，可不嘛，俩人几可不一点儿三吗？ 标示话车ｅ＃丧Ｉ木证 厦 — ｝ ｔ （睬造句束，句法盛分问） （舒 Ｉ 毽恃售 Ｉ 奠术雉姥 Ｉ ————一 处） ：Ｂ月 ＜睁斑结蜃）（析艇甸束／反复同徘） 例（１３）“嘛”用在“对不对”、“是不是”、“是吧”等附加问 句前的小句末尾，表示该小句是按照常理做出的推断。希望 对方能够认同，后面加“对不对？”更清楚地表达出“求证”的 （掌鲢，赞叹］一（巷啕ｔ吾蟪）．－埙囝 ｌ ｌ 辑嘲 舶Ｉ｛面嚣话丰ｉｅ｝专按 （ ｃ訇ｔＩ蟪） ［街蠕巾即 簧 帚奇） 意思：例（１４）“嘛”则用在“可不嘛”“好嘛”“是嘛…‘就是嘛” 上图中连接在～起的两个方框，代表两个核心特性：箭 头表示引伸来源及方向，单一箭头表示仅源自一种特性，双 “可不是嘛”“就那么回事嘛”等回应语后，表示对对方言论的 “认同”，用“嘛”更增强了这种“认同”，具体语境中还会产生 “喜悦”“赞叹”等附加义。这种用法的“嘛”表达人际功能的作 用比较突出，语篇功能则相对较弱。 Ｃ．用在表示原因或说明的词、词组、谚语或俗语等组成 箭头表示源自两种特性；“ 前为人际功能，后为语篇功能， 两者为合取关系；“ｎ”内的各项为析取关系；（）表示经过该句 语境的过滤和选择。 五、结语 的分句末尾。 （１５）Ａ：瞎，我觉得吧，这个经商不经商的吧，是另外一 上文中。我们详细分析了语气词“嘛”的用法和语用功能， 并构拟了“嘛”的用法及语用功能Ｉ碉络。通过这一网络，我们可 以清楚地看到“嘛”的各用法和功能之间的关系。本文的研究 有助于揭示语气词在话语交际中的重要作用，为建立语气词 的功能系统提供了一种思路，研究结论对于对外汉语教学中 的语气词教学也具有一定的借鉴作用。当然，本文所使用的语 料库尚不够大．对“嘛”的语用功能的概括也不一定完全精准， 还有待于结合更多的语料进行更加深入细致的研究。 参考文献： 回事儿，学生嘛。再说我觉得她这个吧，……其实也挺好的。 （１６）Ａ：不让女的去，过去迷信嘛。你盖房上梁的话伍 的，都不让女的去。Ｂ：对，…… 例（１５）实际上是一个倒装的因果关系复句，“学生嘛”意 思是“他们毕竟是学生嘛”，为前面的“经商不经商的吧．是另 外一回事儿”的论断提供理由；例（１６）“嘛”同样用于原因分 句后，表示说话人对原因或说明的确信，并认为对方按理应 当认同，这两例的“嘛”都具有“明示”功能。在我们所检索到 的语料中，“嘛”还可在用其他一些表示原因或说明的词、词 ［１】张谊生．现代汉语虚词［Ｍ】．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 社．２０００． 组、谚语、俗语或引语等之后来增强明示效果，如“风俗习惯 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等，这类情况下往往如果没有 【２】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Ｍ】．北京：商务印书 馆．２００２． “嘛”分句就显得不够完整，因此“嘛”具有完句功能。 四、“嘛”的用法及语用功能网络 前文的分析表明，尽管“嘛”的用法及功能多种多样，但 【３】徐晶凝．现代汉语话语情态研究【Ｍ】．北京：昆仑出版 社．２００８． 都有“确信自己话语的合理性或真实性”（即“强传信”）的核 心事寺Ｉ陛；语篇上“嘛”常常用在两个说话人的话轮之间要求对 方作出回应，或者用在某一说话人的话语中间，要求对方不 要打断（即“要求继续”），因此，我们认为“强传信”的人际功 能和“要求继续”的语篇功能是“嘛”的两个核心功能。由此出 发可以推衍出“嘛”在不同的交际语境中的不同人际功能和 语篇功能，如：认为对方知道却遗忘或希望引起对方注意，则 “提醒”，语篇上标示话轮转换或话语调整；希望得到对方的 ［４】李成团．话语标记语“嘛”的语用功能ｆＪ］．现代外语（２）， ２００８． 【５】屈承熹．提顿“嘛”与句末虚词“嘛”语法分工与语用整 合［Ｊ】．修辞学习（５），２００８． 【６】胡壮麟，等．系统功能语言学概论【Ｍ】．北京：北京大学 出版社．２００８． ［７】储诚志．语气词语气意义的分析问题——以“啊”为例 『Ｊ］．语言教学与研究，１９９４（４）． 证实，则“求证”，语篇上标示话轮转换；认为对方按理应该知 道或接受，则“明示”．语篇上或标示主位、或标示话语连接或 具有完句功能；认为自己的建议或要求合理，则“劝请”，自己 提出的要求没被满足或认为可能被延迟满足则“执著”，语篇 上标示话轮转换：认为对方所言极是则表达强烈的“认同”等 等，以上这些都可以看作是“嘛”的派生功能。这些功能在不 『８１强星娜．“他问”与“自问”一～从普通话“嘛”和“呢”说 起ｆＪ】．语言科学（５），２００７． 【９］Ｃｈｕ，ｃｈａｎｕｃｅｙＣ．Ａ Ｃｏｎｔｒａｓｔｉｖｅ Ａｐｐｒｏａｃｈ ｔｏ Ｄｉｓｃｏｕｒｓｅ Ｐａｒｔｉｃｌｅｓ—Ａ Ｃａｓｅ Ｓｔｕｄｙ ｏｆ ｔｈｅ Ｍａｎｄａｒｉｎ ＵＦＰ Ｎｅ呢［Ｊ】．Ｊｏｕｒ— ｎａｌ ｏｆ Ｆｏｒｅｉｇｎ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ｓ（３）．２００６． 责任编辑邓年 ①张伯江、方梅《汉语功能语法研究》把主位分为话题主位、人际主位和篇章主位。“嘛”可以出现在这三类主位后。 ・１４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