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文学“创造”话语论

文学研究　重庆三峡学院学报——ＪＯⅥ　ＡＬ　ＯＦ　ＣＨＯＮＧＱＩＮＧ　ＴＨＲＥＥ　ＧＯＲＧＥＳ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２００６年第４劫．ｉｔｆ２２卷——Ｎｏ　４　２００６　Ｖｏ１．２２．　中国现代文学“创造＂话语论　程丽蓉　（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南充６３７００２）　摘要：“创造”在现代思想中上升为价值，其文学诉求形成了中国现代文学“创造”话语．　中国现代文学“创造”话语主要有两方面内涵：一是“创造”－９古今中外的文学、文化传统及当　下性指向的关系ｆ．１题；二是作家个体的精神自由和人格－９创造的关系问题．２Ｏ世纪４Ｏ年代，　在西方新思想的影响下，“创造”问题得到了重新认识。　关键词：创造；传统；自由；复合　中图分类号：Ｉ２０６．６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９—８１　３５（２００６）０４—００１６—０５　ｌ９世纪末２Ｏ世纪初，中国思想界的一大转变，乃是历史进化论占据了思想界的王座。在现代思潮中，　作为进化和进步的动力之一，“创造”从古代传统中受贬抑的“异端”地位上升为价值，成为中国人普遍认　可的理想形态的观念。所谓理想形态的观念，“就是现实的可能性与人的需要的统一的反映并被形象化地构　思出来”。【ｌ】ｑ　“创造”作为价值，形象化的路径很多，现代哲学、政治学、社会学乃至科学技术等等都　是其载体，而其文学诉求，则形成了中国现代文学的“创造”话语。现实层面上，科举制度的废除、现代　出版业的发展和版权制度的确立为现代文学“创造”话语系统的形成提供了有力的物质支撑和制度支持。　在“现代中国”这一特殊的文学生态园中，“创造”话语既涵括中外文学、文化传统的现实生成，又关注作　家个体的自由独创，最具代表性地体现着中国现代文学位处古今中外文学交接地带的独特风貌。　一、创造作为价值的文学诉求　中国现代“创造”价值观念的确立是从借助进化论批判和否定中国根深蒂固的历史循环论和天命观开　始的，其锋芒所向乃是僵化保守的复古主义。近代伊始，学人们就不断探讨中国文化传统中复古主义泛滥　的成因，力图打破其思想统治，其中以严复居功最显。他深刻认识到，“中西事理，其最不同而断断乎不可　合者，莫大于中之人好古而忽今，西之人力今以胜古：中之人以一治一乱，一盛一衰为天行人事之自然，　西之人以日进无疆，既盛不可复衰，既治不可复乱，为学术政化之极则”，【２ｌＩ　正是中国传统的历史循环　观和天命观构成了复古主义文化思想观念的基础。鉴于此，他积极地引入西方进化论观点，以促成中国历　史观、人生观的转变，进而抛弃复古主义的思想观念。在《天演论》中，借助经过斯宾塞改造过的生物进　化论，严复使人们相信，生存与否虽然依靠“天择”，但人在“天”面前并非为力，可以通过与他人竞　争甚至与周围环境抗争来争取“天择”的机会和权利。在“争”与“择”互动条件下不断发展的“适者生　存”的世界，必然是越来越“强”的世界，因而世界乃是“进化”的，而不可能是循环和退步的。在这样　的“科学法则”面前，此前己备遭质疑的中国传统历史循环论和社会退化论终于溃不成军，而“人命天定”　的宿命论也被成功地转化为以竞争和创造为动力的人生观。　到“”时期，包括尼采、柏格森、罗素等在内的西方哲人的思想更成为“创造”价值获得普遍认　同的有力促媒。尼采所说“重新评估一切价值”成为思想家的共同追求，而柏格森《创造进化论》中　收稿日期：２００６—０３—１２　作者简介：程丽蓉（１９７２－），女，四川自贡人，文学博士，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　项目编号：本文为￣ｔ）ｌｌ省社科“十五　规划课题“中国现代小说理论比较研究　成果之一．　一１６一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重庆三峡学院学报２ｏ０６年第４期　的“创造进化”和“创造意志”，罗素《社会改造原　理》所主张的以创造本能战胜占有本能等观念，在　“”时期也极为盛行。“创造”一词不仅被中国　哲学家普遍运用，而且已经越过思想家的文本，在　大量时文中反复出现，并且作为现代文化观念中的　一项重要价值，一再被现代思想家们提及和思索，　胡适、陈独秀、李大钊、鲁迅、梁漱溟、熊十力、　等各派代表人物都曾倾力于这一话题。“创　造”超越了党派、阶级、团体、学科等种种界限，　成为一种普遍的价值观念。这种价值观念诉诸文学　领域，遂促成了现代文学“创造”话语的生机勃发。　作为“创造”价值的文学诉求，现代文学“创造”　话语系统的生发同样是从“”新文学先锋对中国　古代复古主义文学传统的批判和否定开始的。　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复古运动此起彼伏，尊　古、崇古、拟古、复古成为历代文学的主流话语。　诚然，中国文学传统中并不乏“创新”的思想主张，　甚至可以说，创新或者说“变”的观念是源远流长。　早在先秦时代，《论语》、《孟子》、《礼记》，特别是　《易传》等儒家元典就奠立了遗泽远被的“变化”　观。到魏晋时，刘勰“体大虑周”的文学论著《文　心雕龙》中《明诗》、《物色》、《时序》等多篇都论　及“通变”观，并有专门的《通变》一篇。之后，　文学之“变”的声音历代不衰。然而，中国传统文　学中的创新意识往往是与复古要求交织在一起的，　“以复古为创新　黾中国传统文学的发展动力之一。　在当下文风荏弱时，革新文学者往往借复古为号召，　回到先前优秀文学去寻求生机，像唐宋古文运动、　新乐府运动等皆如此。这种所谓“创新”有一个思　想前提，那就是“宗经征圣　。　０＂’　“”新文学的奠基性论著之一，陈独　秀的《文学论》就非常尖锐地揭示了中国古典　文学传统的这一实质——“余尝谓唐宋家之所　谓‘文以载道’，直与八股家之所谓‘代圣贤立言’，　同一鼻孔出气。”【４　这里，陈独秀彰显了胡适“文学　八事”否定模仿、倡导创造的意旨，更激进地直捣　复古主义的思想根源，形成了在中国新文学时　期乃至整个中国现当代文学时期都具有相当代表性　的逻辑理路：中国文学落后于欧洲的原因在于传统　文学，特别是明以降的复古主义文学思想，这种复　古主义文学“作者既非创造才，胸中又无物，其伎　俩惟在仿古欺人”，所求者乃在“文以载道”、“代圣　贤立言”，是与有关“社会文明进化”的文学相对立　的。这样，复古主义就因为其“宗经征圣　的实质，　被以无关乎乃至有碍于“进化”的名义遭到革除和　抛弃，而在其他语域已被广为接受的“进化”观念　则得以顺利进入文学领域，为文学“创造”观念的　形成和发展铺平了道路。　如果说陈独秀的论述展开的是“创造”话语系　统的重要内涵之一——创造与古今中外的文学传统　及其当下性指向的关系，那么，周作人、鲁迅等人　则启开了这个话语系统的另一重要内涵，即人的自　由、与创造的关系。　在《新文学源流论》中，周作人把新文学的启　端追溯至明末李贽、三袁一脉文学。他认为，李贽、　三袁倡导文学彻底抛开外物控制，随心所欲，依乎　本心、真心而创作，不依傍古圣先贤，更不宗经载　道，这种文学主张已经脱离中国古典文化“宗经征　圣”的根本，强调出自作家个体生命体验的创造，　而这正是新文学之源。　惆作人抓住文学与晚　明文学都强调作家创作的心灵自由和精神这一　根本相通点，力图从中国文学传统自身去寻找新文　学的根基。鲁迅则从文学创作个体的角度探寻自由、　与创造之间的关系。《摩罗诗力说》指出“盖人　文之留遗后世者，最有力者莫如心声”，而中国古代　文学的“言志”传统，“强以无邪，即非人志”，在　这样的拘囿之下，人的创造力是无法发挥的。他热　切地呼唤具有“摩罗”精神的战士，他们争天抗俗，　抱诚守真，不取媚于群，不随顺旧俗，具有精　神，坚韧地追求自由。鲁迅认为只有这样的人才具　有创造精神，才能创作出“至诚”、“温煦”的作品，　“以起其国人之新生，而大其国于天下　。［６ｌ他自己　的创作正是一贯地本着创造的精神努力，向着　这一目标贴近，就像他所说的，“依了自己的觉察，　孤寂地姑且将这些写出，作为在我眼里所经过的中　国的人生”，【．『Ｊ“揭出病苦，以引起疗救的注意”。　周氏兄弟“人的文学”和“立人”思想从创作主体　论角度揭示了人的精神自由与创造之间的深刻　关系，对现代文学“创造”话语的建构居功至伟。　观念层面的廓清、提倡与呼吁之外，“创造”　作为价值的文学诉求话语化还需要现实生活世界的　改变，提供坚强的物质支撑。２Ｏ世纪以降，科举制　度的废除和现代稿酬、版权制度的规范化正好适时　进行，前者从制度层面彻底动摇了“注经”传统和　“宗经征圣”的复古主义教条，后者则在科举制度　遭到废除，知识分子仕进之路被终止之后，为他们　开启了另一种生活可能——以“思想”和“写作”　为谋生手段并实现自身的价值。二者一破一立，　一１　７—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程丽蓉：中国现代文学“创造　话语论　为知识分子全面接受和实践“创造”价值观铺设下　厚实的现实物质基础。这样，观念层面和物质层面　的合力互动，遂营造出现代文学“创造”话语的良　好生态环境。　二、“创造”与传统及其当下性指向　２Ｏ世纪初，大量外国小说被译入中国并受到隆　重推崇。这种情形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和反思。　天蓼生指出，由于中西小说创作动因各有不同，“事　势既殊，体裁亦异，执他人之药方，以治己之病，　其合焉者寡矣”，因此，他大声疾呼：“欲以新小说　为国民倡者乎，不可不自撰小说，不可不择事实之　能适合于社会之情状者为之，不可不择体裁之能适　宜于国民之脑性者为之。”【８】成之从美学角度论道：　“美之观念，因民俗而有殊。异国人所感其美者，　未必我国人亦感其美也。以言乎感人，译本小说之　力，自不若著者之伟大。然文学贵取精用宏（弘），　吸收异己者之所长，益足以增加其固有之美，则译　本小说，亦不可偏废也。＇＇Ｉ　这些论述虽不免芜杂浅陋，且拘囿于自著小说　与翻译小说优劣论，却开启了中国现代文学“创造”　话语的核心命题一如何“取精用弘”，吸收他人（包　括中国传统）所长，为我所用，创造适合中国国情，　反映中国当下社会情状，能够适宜于中国读者的审　美接受，又能对中国社会、国民有所助益的现代文　学。也就是说，如何创造一种真正属于中国现代的　新型文学样态。这个命题横贯整个２０世纪中国文学　并可能继续长久地存在，不同的话语主体在不同的　社会历史时期从不同的角度对此进行了艰苦探索。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在这个命题的探索进程　中，最引人注目的首先是文学语言问题。新文学革　命一起，最先展开的就是关于“语体文欧化”的大　讨论，讨论文章几乎遍及北京各大文艺刊物，包括　《新潮》、《京报》、《文学旬刊》、《小说月报》等。　讨论意见主要有三种：沈雁冰、郑振铎等人主张语　体文欧化，认为这样的好处在于可以“改正一般人　对于文学的观念”，可以“改良中国几千年来习惯上　沿用的文法”，【ｌ０】还可以更为精微地表现旧文体形　式所无法传达的思想情绪。傅东华（冻花）反对这　种意见，他从“文贵创新”出发，提出“创新在于　想象”，提倡培养语言创造的想象力，而不是去模仿　欧人。【ｌ”傅东华的看法显然有将模仿与创造完全对　立、割裂的嫌疑，但他提出的“发挥想象力去创造　新的文学语言”的主张无疑是有价值的。吴宓则认　为，文字语言尤为集中地体现着国民性，那种模仿　一１８一　西文而成的欧化白话文并不能真正表现中国国民　性，须用“简练修整之白话文，又必其为中国之白　话文而后可”，如此，则必须从两点着手：一是“力　矫盲从他人模仿英文之陋习”；二是“熟读中国旧日　名作，以取得遣词造句，表情达意之法”。【ｌ　２】这些　讨论绵延至２Ｏ世纪３Ｏ、４Ｏ年代就延伸为关于大众　语文运动和民族形式问题的讨论，只是论者更多地　从创作实践中总结经验，不再仅仅限于理论讨论。　人们关注的另一个比较集中的问题是艺术方　法和艺术形式的模仿与创新。以沈雁冰对自然主义　的提倡为例，可见其话语策略之一斑。至迟自１９２０　年始，沈雁冰就开始关注和讨论如何创造新型现代　文学的问题，他觉得仅仅提倡“由翻译而进于创造”　是不够的，应该“把旧的做研究材料，提出他的特　质，和西洋文学的特质结合，另创一种自有的新文　学出来。”［１３１在《评四、五、六月的创作》、《创作　杂评：一般的倾向》、《自然主义与中国现代小说》、　《“曹拉主义”的危险性》等系列文章中，他的话语　策略是一贯的：分析中国文学创作的当下景况（缺　陷）——提出“自然主义”文学可为救治之方一　辨析“自然主义”文学的长处与短处一确认借鉴　“自然主义”文学之长补中国当下文学创作之短。　罗钢先生曾指出，茅盾走向自然主义的最终决　定因素乃是中国新文学发展的现实要求，具体说是　茅盾“为人生的艺术观”发展的内在需要。【　４】　５　茅盾提倡自然主义是从中国文学创作的实际需要出　发的，但更重要的是，他还试图摸索一条有效途径　以协调处理模仿西方与自主创造之间的关系，力图　将在西方文学面前丧失了主体性的中国现代文学创　作拉回到中国的土地上，其当下性指向非常强烈。　这种探索在中国现代文学“创造”话语系统的建构　过程中具有相当代表性和象征性。可以说，上至“五　四”时期周作人提倡的“创造的模拟”（“不求调和，　只去模仿的好一又不只模仿思想形式，却将他的　精神，倾注在自己心里，混和了，随后又倾倒出来，　模拟而独创的好”），【ｌ　５】下至《在延安文艺座　谈会上的讲话》提出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文　学的创造方案，都没有离开这一路径。　三、创造与自由——作家的性与创作个性　伊恩・瓦特在论及ｌ８世纪欧洲小说的兴起时，　提出了两个著名的观点：１、个人经验取代集体传统　作为现实的最权威的仲裁者，这一转变构成了小说　兴起的总体文化背景：２、经验主义哲学使个人经验　成为最重要的，而小说的首要标准是忠实于个人经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重庆三峡学院学报２ｏ０６年第４期　验——个人经验总是独特的，因此也是新鲜的。ｌ８、　ｌ９世纪欧洲启蒙主义思想对个性自由的崇尚，　使“创造”取代模仿与剽窃成为文学理论和评论中　一个重要的话语和标尺，歌德、扬格、雨果、屠格　涅夫、契诃夫、托尔斯泰等人的文学理论无不荡漾　着“创造”的声音。他们普遍认为，作家的人生观　念、思想信念和个性人格的和独特是决定其创　作具有“创造性”、“独创性”的首要条件，有了这　个条件，作家才能有独特的眼光、观察和思考方式，　去选取独特的题材，或发现平常素材中独有的意义，　才能以富有创造性的叙事方式实现独创。　在欧洲思潮影响下的“”启蒙主义传统将　人的权利、个性以及自由发展等放在了整个价值观　念的中心位置，相应地，文学的创造性、文学的人　性以及自我表现性等，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评　价，作家的个性、自由人格和积极的人生观被　强调为实现“创造”不可或缺的首要条件。鲁迅、　周作人“立人”、“人的文学”理论思想在这个层面　上得到了理论批评家们的普遍认可和附议。在论家　眼中，“创造”总是与“自由”合二为一的。瞿世英　《小说的研究》在讨论小说的本质特征时论道，小　说家的“自由创造”，总是有一定的人生观作支持，　“环境与思想自然是有意无意的支配他的作品，换　言之，他原是受时代精神支配的，但是小说家（文　学家）最重要的是自由，不应当做奴隶。”［１　谢六　逸《小说作法》提出，我国坊间小说“千人一面”，　其因就在“毫无人生观念”，而“新文学便是新人生　观的发现。要这样才能免去虚伪和仿拟的弊病。Ｉ，【ｌ７】　到２０世纪３０年代，谢六逸又以《小说创作论・主　题小说》从小说主题角度再次论及这个问题，指出　“主题”是作家“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道德观　的纯粹的披沥”。［１　８】朱光潜甚至将这一论题提升到　了文艺本体论的高度。他指出，“自由是文艺的本性，　所以问题并不在文艺应该或不应该自由，而在我们　是否真正要文艺。是文艺就必有它的创造性，这就　无异于说它的自由性；没有创造性或自由性的文艺　根本就不成其为文艺。文艺的自由就是自主，就创　造的活动说，就是自主自发。”［１９１‘伽　他强调的是　作家对文学从内容到形式选择的自由，反对国家、　社会和团体对文学创作的压制和干预，认为只有有　了自由，才能够进行文艺创造。　不过，文学毕竟是“悬浮于空中的上层建筑”，　自有其内在的相对的规律。２０世纪３０年代以　降，对国家民族自由普遍具有的责任感并没有　也不可能淹没作家、理论批评家对文学自身品格的　追求，作家的个性自由在创作中更多地体现为一种　独有的创作风格，加之随着现代文学创作的逐渐成　熟，关于“创造”的话题也就越来越多地落实在具　体的创作过程和文本批评中。“创造”被置换为“独　创性”而得到理论家、批评家的普遍关注，发现和　阐扬作家的创作个性和独特风格凸显为“创造”话　语之焦点，其时比较著名的作家作品评论都是首先　关注这点。如沈从文论废名和周作人、苏雪林评沈　从文、刘西渭（李健吾）评沈从文的《边城》与《八　骏图》，乃至周扬评赵树理小说等，尽皆如此。苏雪　林称赞沈从文小说“艺术好处第一是能创造一种特　殊的风格。在鲁迅，茅盾，叶绍钧等系统之外另成　一派。”　周扬在评价赵树理的创作时，也着重于　发现后者在人物和语言创造上的独特性。分别由茅　盾和鲁迅执笔的《新文学大系》小说一、二集序言　也体现出这种特点。虽然当时大多数作家并没能形　成独特的风格，但评论家总能在沙堆里发现金子的　闪光，如鲁迅对台静农、凌叔华小说的评语，茅盾　对叶圣陶小说的评价等，都旨在发掘出该作家创作　的独特性。李广田甚至断言：“模仿者必无所谓情调，　亦无所谓风格。”　ｕ　四、创造与模仿的复合　进入２Ｏ世纪，文学的创造性本质受到了怀疑，　特别是德里达、克里斯多娃等解构主义理论家甚至　针锋相对地提出，文学的本质在于文本性　（ｔｅｘｍａｌｉ￣）、互文性（ｉｎｔｅｒｔｅｘｔｕａｌｉｔｙ）。文学文本被　认为处于不断的无尽的模仿之中，永远处于“播散”　（ｄｉｓｓｅｍｉｎａｔｉｏｎ）状态，而且文学模仿的对象不再　是传统模仿论所说的某种外在的物质或精神实体　（如理式、自然、主观精神等），而是另一种文本，　是符号本身。这些思想早在２Ｏ世纪初艾略特那里就　已经萌芽。艾略特质疑所谓“独创性”批评说：“我　们在称赞一位诗人时，往往要强调他作品中最与众　不同之处。……然而倘若我们不带偏见地研究一位　诗人，我们就会发现，不仅他作品中最好的，而且　最有个性的部分，也许正是那些以往诗人，即他的　前辈们，最能表现出他们不朽之处的地方。”　２０世纪４０年代，中国文学正处在重新回望传　统寻觅生机和民族自信心的历史氛围之中，艾略特　等人关于传统与个人创造的思考正契合了这种现实　需要，因而产生了不小的影响，特别是在本来就对　中国传统分外依恋的京派作家和理论批评家这里得　到了积极的响应。唐浞《虔诚的纳蕤思——谈汪曾　一１９—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程丽蓉：中国现代文学“创造”话语论　祺的小说》就借用Ｔ・Ｓ・艾略特关于传统与个人才　版社，１９９５．　能的论述来支持自己的观点——“没有人能离开传　【６】鲁迅．摩罗诗力说．鲁迅全集（１）［Ｍ】．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８１．　统而独来独往。……一个艺术家该有融合一切传统　【７】鲁迅．俄文译本（（阿Ｑ正传》序及著者自叙传略　而别创新意的心胸”。Ｉ　李健吾也提出，“一部杰作　【Ｊ】．语丝，１９２５（３１）．　的存在，不仅在于遵循传统；然而它抛不掉传统，　【８】天蓼生．中国历代小说史论【Ｊ】．月月小说，１９０７　因为真正的传统往往不只是一种羁绊，更是一层平　（１１）．　［９成之．小说丛话…．中华小说界，１９１４（８）．９］　稳的台阶。但是，离开那些初步的条件，一部杰作　【１Ｏ】沈雁冰．语体文欧化之我观（一）【Ｊ】．小说月　必须有以立异”，“没有一件作品会破石而出，自成　报，１９２１，（６）．　一个绝缘的系统。”Ｉ　沈从文批评当时“抄袭者每　【１１】傅冻花．语体文欧化【Ｎ】．京报，１９２１—６—３０．　【１２】吴宓．评杨振声的《玉君》【Ｊ】．学衡，１９２５　每讳言抄袭”的风气，主张明言出处，并且将死去　（３９）．　了的故事变成活的、简单的故事变成完全的，进行　【１３】沈雁冰．小说新潮栏宣言【Ｊ】．小说月报，１９２０　重新处理。［２５１他的小说集《月下小景》以优美动人　（１）．　的文字赋予古老的神话宗教故事以新的艺术生命，　【１４】罗钢．历史汇流中的抉择：中国现代文艺思想　家与西方文学理论【Ｍ】．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正是这种理论观念的成功实践。　２０００．　这类关于影响与创作、模仿与创造共生关系的　［１５】周作人．日本近三十年小说之发达【Ｊ】．新青年，　探讨虽然并不多，但却有其独特的价值和意义，启　１９１８（１）．　［１６】瞿世英．小说的研究（上）【Ｊ】．小说月报，１９２２　迪人们对创造与承袭、创作个体的自由与不可摆脱　（７—９）．　的多种束缚之间的复杂关系重新加以辩证地思考。　【１７】谢六逸．小说作法【Ｊ】．文学旬刊，１９２１（１６）．　更重要的是，现代中国学人接受西方对于承袭传统　【１８】谢六逸．小说创作论・主题小说．文艺创作讲　与创造新知之关系的重新认识，这种接受现象本身　座（第１卷）［Ｃ】．上海：上海光华书局，１９３１．　【１９】朱光潜．自由主义与文艺．朱光潜全集（第９　就意味深长。西方解构主义理论是以现象学哲学的　卷）【Ｍ】．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１９９３．　崛起为根基的，而在中国，对这种西方思想的接受　【２Ｏ】雪林．沈从丈论【Ｊ】．文学，１９　３４（３）．　可能意味着中西哲学间存在更深刻的联系。也许，　【２ｌ】李广田．论情调【Ｊ】．文讯，１９４８（２）．　【２２】Ｈａｚａｒｄ　Ａｄａｍｓ．ｅｄ．Ｃｒｉｔｉｃｓ，Ｔｈｅｏｒｙ　Ｓｉｎｃｅ　这才是在现代中国，深受传统熏染的京派诸公能够　Ｐｌａ　ｔｏ．Ｎｅｗ　Ｙｏｒｋ：Ｈａｒｃｏｕｒｔ　Ｂｒａｃｅ　Ｊｏｖａｎｏｖｉｃｈ，ＩＮｃ．，　欣然接受西方新的“非创造”观念的深层原因？　１９７１，Ｐ．７８４．　参考文献：　【２３】唐涅．虔诚的纳蕤思一一谈汪曾祺的小说．新　【１】冯契．人的自由和真善美［Ｍ】．上海：华东师范大　意度集【Ｍ】．北京：三联书店，１９９０．　学出版社，１９９６．　【２４】李健吾．九十九度中【Ｎ】．大公报・文艺，１９３５　【２】严复．论世变之亟．严复学术文化随笔【Ｍ】．北　—８—１８．　京：中国青年出版社，１９９９．　［２５】沈从文《月下小景》题记．月下小景［Ｍ】．上海：　【３】李凯．儒家元典与中国诗学【Ｍ】．北京：中国社　现代书局，１９３３．　会科学出版社，２００３．　（责任编辑：郑宗荣）　【４】陈独秀．文学论［Ｊ】．新青年，１９１７（６）．　【５】周作人．新文学源流论【Ｍ】．上海：华东师大出　Ｏｎ　Ｃｒｅａｔｉｏｎ　Ｄｉｓｃｏｕｒｓｅ　Ｏｆ　Ｍｏｄｅｍ　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　Ｉｎ　Ｃｈｉｎａ　ＣＨＥＮＧ　Ｌｉ—ｒｏｎｇ　（Ｃｏｌｌｅｇｅ　ｏｆ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Ｃｈｉｎａ　Ｗｅｓｔ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Ｎａｎｃｈｏｎｇ，６３７００２，Ｓｉｃｈｕａｎ）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Ｃｒｅａｔｉｏｎ　ｒｉｓｅｓ　ｔｏ　ｂｅ　ａ　ｖａｌｕｅ　ｉｎ　ｍｏｄｅｍ　ｔｈｏｕｇｈｔ，ｗｈｏｓｅ　ｌｉｔｅｒａｒｙ　ａｐｐｅａｌ　ｆｏｒｍｓ　ｔｈｅ　ｃｒｅａｔｉｏｎ　ｄｉｓｃｏｕｒｓｅ　ｏｆ　ｍｏｄｅｍ　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　ｉｎ　Ｃｈｉｎａ．Ｉｔ　ｉｓ　ｏｗｉｎｇ　ｔｏ　ｔｈｅ　ｓｕｐｐｏｒｔ　ｆｒｏｍ　ｍｏｄｅｍ　ｐｕｂｌｉｓｈｉｎｇ　ｉｎｄｕｓｔｒｙ　ａｎｄ　ｔｈｅ　ｃｏｐｙｒｉｇｈｔ　ｎｉｓｔｉｔｕｔｉｏｎｔｈａｔｔｈｅｃｒｅａｔｉｏｎｄｉｓｃｏｕｒｓｅ　ｏｆｍｏｄｅｍ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ｉｎＣｈｉｎａｏｂｔａｉｎｓｔｈｅ　ｓｏｉｌＯｎｗｈｉｃｈｉｔｄｅｒｉｖｅｓｉｎ　ｒｅａｌｉｔｙ．Ｉｔ　ｃｈｉｅｆｌｙ　ｉｎｃｌｕｄｅｓ　ｔｗｏ　ｃｏｎｎｏｔａｔｉｏｎｓ：ｏｎｅ　ｉｓ　ｔｈｅ　ｒｅｌａｔｉｏｎ　ｂｅｔｗｅｅｎ　ｃｒｅａｔｉｏｎ　ａｎｄ　ｌｉｔｅｒａｒｙ　ｔｒａｄｉｔｉｏｎｓ　ｏｆ　ｂｏｔｈ　ａｎｃｉｅｎｔ　ａｎｄ　ｍｏｄｅｍ　ｔｉｍｅｓ，ｏｆ　ｂｅｍ　ａｔ　ｈｏｍｅ　ａｎｄ　ａｂｒｏａｄ，ａｎｄ　ｔｈｅ　ｃｏｎｔｅｍｐｏｒａｒｙ　ｄｉｒｅｃｔｉｏｎ；ｔｈｅ　ｏｔｈｅｒ　ｉｓ　ｔｈｅ　ｒｅｌａｔｉｏｎ　ｂｅｔｗｅｅｎ　ｃｒｅａｔｉｏｎ　ａｎｄ　ｔｈｅ　ｗｒｉｔｅｒ’Ｓ　ｉｎｄｉｖｉｄｕａｌ　ｓｐｉｒｉｔｕａｌ　ｆｒｅｅｄｏｍ　ａｎｄ　ｐｅｒｓｏｎａｌｉｔｙ　ｉｎｄｅｐｅｎｄｅｎｃｅ．Ｉｎ　ｔｈｅ　１９４０ｓ，ｕｎｄｅｒ　ｔｈｅ　ｉｎｆｌｕｅｎｃｅ　ｏｆ　ｎｅｗ　ｔｈｏｕｇｈｔ　ｆｒｏｍ　ｔｈｅ　ｗｅｓｔ，ｔｈｅ　ｐｒｏｂｌｅｍ　ｏｆ　ｒｃｅａｔｉｏｎ　ｗａｓ　ｇｉｖｅｎ　ａ　ｎｅｗ　ｎｕｄｅｒｓｔａｎｄｉｎｇ．　Ｋｅｙ　Ｗ０ｒｄｓ：ｃｒｅａｔｉｏｎ；ｔｒａｄｉｔｉｏｎ；ｆｒｅｅｄｏｍ；ｃｏｍｐｏｕｎｄ　一２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