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０９年５月第３期古籍整理研究学刊ＪｏｕｍａＩｏｔＡｎｃｉｃｎｔＢｏｏｋｓＣｏｌｌａｔｉｏｎａｎｄＳｔｕｄｉｅｓＭａｙ２００９Ｎｏ．３关于《易・明夷》六五爻辞之“箕子＂的异说梁韦弦摘要：尚秉和根据《焦氏易林》的有关说法和语音通假之例及爻位说，将《周易・明夷》六五爻辞中的“箕子”释为“孩子”并以为所指为纣；惠株曾据汉人赵宾此“箕子当作菱兹”的说法来印证孟喜的卦气说。综合考察《明夷》卦爻辞和《彖》《象》二传的文义及文献相关记载，这些说法皆不能成立．关键词：周易：明夷；箕子中图分类号：Ｈ１２１文献标识码：Ａ文章编号：１００９．１０１７（２００９）０３－０００１．０４孔颖达将《周易・明夷》六五爻辞和《象》辞中的“箕子”释为纣之诸父，“为武王师”的箕子Ⅲ，这是古今多数学者所接受的说法。尚秉和先生则据《焦氏易林》等文献的相关说法，认为《明夷》六五爻辞中的“箕子”是指商纣王；清人惠栋亦曾引汉人赵宾“箕子当作菱兹”的说法以证《周易》经文中已有卦气说。这些异说能否成立，不仅关系到对《明夷》一卦爻辞的正确解读，实际涉及到对所谓《周易》义例和易学史上一些问题的理解和认识，故有必要加以澄清。ｌ、尚秉和先生的“箕子”为纣说。尚秉和先生于《周易尚氏学》释《明夷》六五爻辞时说：“据《易林》此箕子则孩子也。央之中孚云：道路不通，孩子心愦。以中孚互震为孩子。又家人之巽云：孩子贪饵。以伏震为孩子。又损之大畜云：婴儿孩子，未有知识。以大畜土艮为婴儿，互震为孩子。凡《易林》取象，无不本之易。易他处无孩子象也。宋吴械《韵补》云：古亥字音喜，亦音其。按亥字既读为其，则其字必读为亥。《淮南子・时则训》：爨萁孩子，即幽囚箕子也。是应为箕子而作孩子。故此处六五之箕子，汉赵宾又作菱兹。夫《墨子》以孩子作箕子，则明夷六五之箕子，《易林》作孩子，正与《墨子》合，与《论衡》同。孩子皆谓纣也。孩、箕、刻、萎，皆非讹字，以古音通用。犹磐桓之磐，或作监，作榘，作般，皆非讹字也。《易林》云：婴儿孩子，未有知识。释孩子之义也。六五天子之位，孩子之明夷，谓纣昏蒙。惟其指纣，故彖传推及于文王、箕子。不然，彖传之箕子，胡以无一异读哉？故《易林》骺之明夷云：西戎为疾，幽君去室。明夷六五君位，坤黑，故日幽君。坎为室，六五在坎外，故日幽君去室。幽君即释孩子之义。又困之明夷：邃气作云，蒙覆大臣。坤为云，亦释昏蒙之义。又《京房易传・明夷》云：君暗臣明，不可止。君暗谓六五，臣明谓六二，亦以五为君，不为纣臣。又《象传》日：孩子之贞，明不可息也。贞，正也。言孩子居天子之正位，天子一日万几，明不可息。若箕子，已晦其明矣，有何不可息？古今释者干百家，于此语未有能通者。盖文王与微子，不欲明斥纣，故以孩子为代名，犹麦秀歌之谓狡童也。观《墨子》以箕子为孩子，则此之箕子，亦为孩子。《易林》之读，独得其真。自孩、箕音同通用之义弗明，竟作纣臣矣！岂知孩子即谓纣，与《微子》之孩子同。彼夫赵宾作菱兹，刘向、苟爽作菱滋，蜀才作其子，王弼作其兹，惠栋作亥子，虽与《象传》义不合，然皆知作纣臣之必非。乃孔疏不从王注，竞作纣臣解，疏已。五本君位，马融作纣臣解，亦知其不安，而以箕子之演筹，有君德为解，益可证《易林》以孩子为纣之精。五承乘皆阳，下又无应，故日利贞。燧火。高诱注：’萁读为该备之该。即爨该燧火也。萁既读为该，于是亥、孩、刻、萎，与其、箕常通用。《书・微子》：我旧云刻予。《论衡》作我旧云孩子。孩子谓纣，言久知其愚蒙昏愦也。是应为孩子，而作刻子。《墨子・非攻篇》：纣播弃黎老，贼诛孩子。是孩子即箕子。古之所谓诛，不尽是杀。贼诛①‘十三经注疏》，上海古籍出版社１９９７年，第４９—５０页。收稿日期：２００７－１１－２７作者简介：．梁韦弦（１９５３一），吉林东丰人，福建师范大学社会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９币，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思想史、先秦秦汉历史文献。万方数据谓宜艰贞自守不妄动也。”∞尚秉和先生的解说认为《明夷》六五爻辞中的箕子当指纣而非纣之诸父箕子，其主要根据可以归纳为三点。一是箕与孩是通假字，而文献中又有以孩子称纣之例；二是据《彖传》来看，六五爻辞之义亦当指纣；三是六五居君位，以纣当之才合于这种爻位说的义例。下面我们就来考察一下尚先生这些根据是否确实。２、相关古文献上“孩子”等异文的本字是“箕子”。王充《论衡・本性篇》说：“若孟子之言，人幼小之时，无有不善也。《微子》日：‘我旧云刻子，王子不出。’纣为孩子时微子睹其不善之性。性恶不出众庶，长大为乱不变，故云。”罾王充的说法是在讨论孟子说的“人幼小之时，无有不善”的观点是否能够成立。《论衡・本性篇》还有提到纣的话：“纣之恶，在孩子之时。孩子始生，未与物接，谁令悖者？”显然，王充这些话中的孩子都是泛指“人幼小之时”说的。由此看来，《尚书・微子》是因为说到纣幼小之时，故称之为孩子，并不是什么用孩子代称纣的定例。《微子》所记为微子与父师少师的对话，对“我旧云刻子”以下的话是谁说的，今古文家说法不同，对刻子之义古代学者的解释也不同，孑Ｌ颖达即不取刻子为孩子之说。清人皮锡瑞释《微子》“我旧云刻子，王子弗出”云：“盖微子闻大师诏以出迪之言，乃云我旧云纣为孩子已不善，虽为王子，性恶不出众庶，长大为乱不变，则商必亡。”固亦取今文家说，其释刻子为孩子与王充同。但就此解释来看，孩子仍是“人幼小之时”之义，没有用孩子专门代称纣的意思。由尚先生所举《墨子・非攻》中的“纣播弃黎老，贼诛孩子”来看，于《墨子》文中纣即称纣，箕子写作孩子也还是箕子。其实，这个例子恰好能说明孩子、菱兹、萎滋等异文的本字是箕子。３、指“箕子”为纣与《彖》《象》二传文义不合。就《明夷》六五爻辞与《彖》《象》二传的关系来看，《明夷》经文中只有六五爻辞说到了箕子，故《彖传》所说的箕子一定是就六五爻辞说的，或者说《彖传》说的箕子就是六五爻辞说的箕子。《明夷》的《彖传》云：“明入地中，明夷。内文明而外柔顺，以蒙大难，文王以之。利艰贞，晦其明也。内难而能正其志，箕子以之。”＠六五的爻辞说“箕予之明第三卷），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第１５５－１５７页。・２・万方数据夷，利贞”，《彖传》说到卦辞的“利艰贞”；六五的《象传》说到“箕子之贞，明不可息也”，《彖传》讲晦其明也。可见，《彖传》说的“内难而能正其志，箕子以之”＠，说的就是六五爻辞讲的箕子。这是从卦爻辞与《彖》《象》二传的语言联系上来看。如果从事实的逻辑上说，假设如尚先生所说六五爻辞之“箕子之明夷，利贞”是指纣说的，那么“利贞”又是何义？如果说纣能“内难而能正其志”，这显然与事实不合。如果说这是劝诫之辞，按尚先生的说法则应是告诫纣的。《周易》是周人的东西，而周文王会去告诫纣吗？文王的“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本就是养纣之晦而陶之的。而且，从《尚书・微子》和《史记・殷本纪》、《宋微子世家》来看，比干谏死，箕子为奴，纣之恶显然是无可救药的，以周文王的智慧，会去作这种无足轻重，不明不白的劝诫吗？就尚先生“惟其指纣，故《彖传》推及于文王、箕子。不然，《彖传》之箕子，胡以无一异读哉”的疑问来说，经传之关系，本是经文先有，经文之箕子有异文而《彖》《象》二传皆作箕子而无异文，这只能说明《易传》的作者知道六五爻辞箕子虽有异文而实皆为箕子，说明不了别的问题。其实，尚先生以为六五爻辞之箕子指纣而言，与其对《彖传》所作的解释是有矛盾的。尚先生解子也。箕予，纣诸父，故日内难。纣囚箕子，箕子以，用也。（易凡于人名地名，无不从象生。除焦延氏对《彖传》的解说必求其象，实不免牵强。其中第三卷），第１５５－１５７页。①尚秉和：《周易尚氏学》（张善文《尚氏易学存稿校理》②程荣：《汉魏丛书》，吉林大学出版社１９９２年，第７６６页。③皮锡瑞：《今文尚书考证》，中华书局１９８９年，第２３１贞。④＜十三经注疏》，第４９—５０页。释《彖传》时说：“震为子，为箕，故日箕子。《易林》贲之屯云：章甫荐屦，箕子佯狂。以屯震为箕佯狂为奴，晦明不用，仅以身免，故日箕予以之。寿外，无知此者。震箕象形，《易林》屡用。）”＠尚所谓震，乃是用汉人惯用的“互体”之法，割裂上下卦，以九三至六五为震。而所谓“震为予、为箕，故日箕子”之说尤为不伦。所谓震为子之子，与父子之父相对为义，所谓震为箕之箕，乃簸箕、箕宿之类，此箕与子两字之间毫无联系，乃硬将两者合为一词，与人名箕子扯到一起，这是典型的象数家为了搜寻卦爻象而不借牵强附会的治学陋习。尚先生对《彖传》的这种解说与其对六五爻辞解说的矛盾在于，他用瓦体方法将九三、六四、六五三爻视为震，从而确定了卦中有箕子（纣诸父）之象，如此，箕子之象则一定在此三爻之中而不是指六二，而就全卦的经文来说，也只有六五爻辞说到了箕子，⑤《十三经注疏》，第４９－５０页。⑥尚秉和：《周易尚氏学》（张善文《尚氏易学存稿校理》那么，尚先生解说《彖传》时说的箕子则一定是就六五爻说的。而尚先生解说六五爻辞时又说爻辞说的箕子是纣，如此则其释《彖传》时所说卦中的箕子之象就没有了着落。造成这种矛盾的原因就是六五爻辞说的本是指纣之诸父的箕子，尚先生却一定要将箕子说成是纣，而如果将《彖传》的箕子也说成是纣，这显然又是《彖传》之文义所不能允许的。４、拘泥于爻位说是误指“箕子”为纣的主要原因。进一步推究尚先生将六五爻辞之箕子说成是纣的原因，与所谓《周易》义例的爻位说有关。尚先生在解释六五《象传》时说：“孩子之贞，明不可息也。贞，正也。言孩子居天子之正位，天子一日万几，故明不可息也。”由此看来，尚先生将六五爻辞的箕子解释为纣的主要理由是因为六五之位是君位。这就涉及到对《周易》有关爻位之义例的理解问题。朱熹在解说六五爻辞时说：“居至圈之地，近至圈之君，而能正其志，箕子之象也，贞之至也。利贞，以戒占者。”山程颐释六五爻辞时说：“五为君位，乃常也。然易之取义，变动随时。上六处坤之上而明夷之极，阴暗伤明之极者也，五切近之。圣人因以五为切近至暗之人，以见处之之义，故不专以君位言。上六阴暗伤明之极，故以为明夷之主。五切近伤明之主，若显其明，则见伤害必矣。故常如箕子之自晦藏其明，则可以免于难。箕子商之旧臣而同姓之亲，可谓切近于纣矣。若不自晦其明，被祸必也。故佯狂为奴，以免于害。虽晦藏其明，而因守其正，所谓内难而能正其志，所以谓之仁与明也。若箕子可谓贞矣。以五阴柔，故为之戒云利贞，谓宜如箕子之贞固也。若以君道言，义亦如是。人君有当含晦之时，亦外晦其明而内正其志也。”四就朱熹与其师祖程颐的说法来看，有两点是相同的：一是皆以六五爻辞说的箕子指的就是箕子，二是皆以爻辞为告诫占者或读者之辞。由朱熹的解释来看，其所谓“箕子之象也”的判断并不是用互体方法去寻找什么震为子、为箕才作出的，显然是以爻辞说到的箕子为依据的。程、朱二子讲六五象义，都是以辞为基础依据而就本卦之爻的相互关系来说的。就程颐的说法看，讲到了两个重要问题：一是说“五为君位，乃常也。然易之取义，变动随时”，这就是程氏著名的“易随时取义”说。二是说爻辞其实只是一种告诫，“谓宜如箕子之贞固也。若以君道言，亦如是。人君有当含晦之时，亦外晦其明而内正其志也”。这两种说法的共同本质是解易不可一味拘泥于义例与卦爻象。六五是君位，可爻辞已明言箕子，箕子不是君；则不必一定要为了适应五为君位说而曲之为解说。如果因为六五是君位，将爻辞视为讲君道的，则亦无不可，只是不必拘于箕子是不是君就行了。爻辞要表达的最本质的东西是劝诫人们在非常情况下应“外晦其明而内正其志”，这也就是朱熹所说的“利贞，以戒占者”。清入所撰《周易折中卷首・义例》论爻位云：“五亦有时不以君位言者，则以其卦义所取者臣道，不及于君故也。故朱子日：常可类求，变非例测。”固这种说法，正是源自程颐的“易随时取义”说，程氏此说实际上得到了后世的广泛承认。马融“以箕子演筹，有君德”来解说《明夷》六五爻辞，尚秉和先生因为六五为君位而指爻辞之箕子为纣，解说虽然不同，其拘于六五为君位之说则同。５、“萎兹”为“阴阳气无”等说法实际并不合于卦气说。在尚先生所举《明夷》六五爻辞之异文中提到了汉赵宾说的箕子作菱兹。清人惠栋于《易汉学》中曾引赵宾之说以与汉人的卦气说相印证：“孟喜弟子赵宾说易箕子之明夷，谓阴阳气无，箕子当作菱兹。”㈣惠栋的引证实际上涉及到易学史上的一个重要问题，即《周易》经文中有无卦气观念的问题。就惠栋所列源自西汉孟喜易说的卦气图来看，《明夷》在八月寒露、霜降之间，故赵宾之所谓“阴阳气无”或“万物茭兹”与易图所示之卦气运行情况实际没有什么具体联系。如果说所谓万物萎兹之菱兹是孩子，为万物幼弱之义，则亦与《明夷》所处之节气不合。就此时节气看，说阴阳气无也不对。也就是说，实际上赵宾对箕子之义的解释并不能印证孟喜的卦气说。《汉书・儒林传》说：“蜀人赵宾好为小数书，后为易，饰易文，以为箕子之明夷，阴阳气无箕子；箕子者，万物方菱兹也。宾持论巧慧，易家不能难，皆日非古法也。”＠从当时易家“皆日非古法也”的评论来看，赵宾的说法并非源自先秦的古义。由《明夷》的《彖》《象》二传以文王、箕子之事解说卦爻辞义，说到“内难而能正其志”、“明不可息也”的情形看，先秦《易传》所传之义确与所谓“阴阳气无”、“万物方菱兹”的说法无关。这可以证明当时易家说赵宾之说“非古法也”是确有根据的。也就足，尚先生所列汉赵宾及①李光地：《御纂周易折中》（郑万耕主编《易学精华》下），北京出版社１９９５年，第１９４４页。②李光地：《御纂岗易折中》（郑万耕主编《易学精华》下），第１９４４页。③《御纂周易折中》，第１８６９页。④《清经解续编》卷１３９，上海书店，第７８１页。⑤《二十四史・汉书》。中华书局１９６０年，第９１４页。・３・万方数据以下诸家有关《明夷》六五爻辞的异文，其实只是一些通假字，并无别的深义。归结以上所论来看，《明夷》六五爻辞箕子之异子为纣说以及经文中有卦气观念的看法实皆难以成立。尚秉和先生是饱学之士，其易学内容宏富，但因先生过于崇尚汉人治易学风，其易学之中穿凿附文，实际只是文字通假现象，由这种异文推出的箕会之说亦往往有之，是亦不可不察也。ＯｎｔｈｅＨｅｔｅｒｏｄｏｘｙＣｏｎｃｅｒｎｉｎｇＪｉｚｉｉｎｔｈｅＦｉｆｔｈＬｉｎｅＳｔａｔｅｍｅｎｔｓｏｆＨｅｘａｇｒａｍＭｉｎｇｙｉＬＩＡＮＧＷｅｉ－ｘｉａｎ（ＳｃｈｏｏｌｏｆＳｏｃｉｏｌｏｇｙａｎｄＨｉｓｔｏｒｙ，ＦｕｊｉａｎＮｏｒｍａｌ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Ｆｕｚｈｏｕ３５０００７，Ｃｈｉｎａ）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ＡｃｃｏｒｄｉｎｇｔｏｓｏｍｅｉｎｔｅｒｐｒｅｔａｔｉｏｎｓｒｅｌａｔｅｄｉｎＪｉａｏｓｈｆ∥／／ｎ（ＪｉａｏＧａｎ’ＳＹｉＦｏｒｅｓＯ，ｉｎｔｅｒｃｈａｎｇｅａｂｉｌｉｔｙｏｆｖａｒｉａｎｔ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ｓ，弱ｗｅｌｌ嬲ｔｈｅｈｅｒｍｅｎｅｕｔｉｃａｐｐｒｏａｃｈｂｙｔｈｅｌｉｎｅｐｏｓｉｔｉｏｎ，ＳＨＡＮＧＢｉｎｇ—ｈｅｒｅｇａｒｄｅｄＪｉｚｉ箕子ｉｎｔｈｅｆｉｆｔｈｌｉｎｅｓｔａｔｅｍｅｎｔｓｏｆＨｅｘａｇｒａｍＭｉｎｇｙｉ（萎，ｈｅｘａｇｒａｍ３６ｉｎｔｈｅｒｅｃｅｉｖｅｄｖｅｒｓｉｏｎｏｆｔｈｅＺｈｏｕｙｉ）弱胁绷孩子（１ｉｔ．，ｃｈｉｌｄ）ｗｈｉｃｈａｌｌｕｄｅｓｔｙｒａｎｔＺｈｏｕ纣．ＡｎｄＨＵＩＤｏｎｅｏｆｔｈｅＱｉｎｇｄｙｎａｓｔｙｄｒｅｗｔｈｅＨａｎｄｙｎａＳｔｙＺＨＡＯＢｉｎ’Ｓｉｎｔｅｒｐｒｅｔａｔｉｏｎｏｆｉｔ嬲Ｇａｉｚｉ菱兹ｔＯａｔｔｅｓｔｔｏＭＥＮＧＸｉ’Ｓｇｕａ—ｑｉｔｈｅｏｒｙｗｈｉｃｈｃｏｒｒｅｌａｔｅｓｔｈｅｈｅｘａｇｒａｍｓａｎｄｌｉｎｅｓｔｏｓｅａＳｏｎａｌｐｏｉｎｔｓ．ＴｈｒｏｕｇｈａｃｏｍｐｒｅｈｅｎｓｉｖｅｅｘａｍｉｎａｔｉｏｎｏｆｔｈｅｓｔａｔｅｍｅｎｔｓｔｏＨｅｘａｇｒａｍＭｉｎｇｙｉａｎｄｉｔｓｌｉｎｅｓａｎｄｔｈｅｃｏｍｍｅｎｔａｒｉｅｓｏｆｔｈｅＴｕａｎ（Ｊｕｄｇｍｅｎｔ）ａｎｄＸｉａｎｇ（Ｉｍａｇｅ）勰ｗｅｌｌａｓｌｉｔｅｒａｌｒｅｃｏｒｄｓｒｅｌａｔｅｄ．ｉｔｃａｎｂｅｓｅｅｎｔｈａｔａｌｌｔｈｅａｂｏｖｅａＳｓｅｒｔｉｏｎｓｃａｎｎｏｔｓｔａｎｄ．Ｋｅｙｗｏｒｄｓ：Ｚｈｏｕｙ／；ｈｅｘａｇｒａｍＭｉｎｇｙｉ；ｄｉｚｉ（责任编辑：陈剑）（上接第４５页）ＣｏｎｔｉｎｕａｔｉｏｎｏｆｔｈｅｓｕｐｐｌｅｍｅｎｔｆｏｒＴｈｅＣｏｍｐｌｅｔｅＣｉ－ｐｏｅｔｒｙｏｆｔｈｅＭｉｎｇｄｙｎａｓｔ：Ｏｎｅｅｘｃｅｒｐｔｗｈｉｃｈｃｏｍｅｓｆｒｏｍｓｏｍｅ，ｒａｒｅｃｏｒｐｏｒａｏｆｔｈｅＭｉｎｇｄｙｎａｓｔｙｃｏｌｌｅｃｔｅｄｉｎＴａｉｗａｎＺＨＯＵＭｉｎｇ－ｃｈｕＹＥＹａｎ（ＦａｃｕｌｔｙｏｆａｌｔｓｏｆＺｈｅｊｉａｎｇ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Ｈａｎｇｚｈｏｕ，Ｚｈｅｊｉａｎｇ，Ｃｈｉｎａ，３１００２８；ＣｌａｓｓｉｃａｌＲｅｓｅａｒｃｈ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ｅ，Ｆｕｄａｎ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Ｓｈａｎｇｈａｉ，２００４３３）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ＡｃｃｏｒｄｉｎｇｔｏｔｈｅＭｉｎｇｐｏｅｔｓ’ｐｏｅｔｒｙａｎｔｈｏｌｏｇｙｆｒｏｍＴａｉｗａｎ’ＳＮａｔｉｏｎａｌＬｉｂｒａｒｙ，ａｎｄ，ＡｃａｄｅｍｉａＳｉｎｉｃａ。ＴａｉｗａｎＦｕＬｉｂｒａｒｙ，ｓｏｍｅｏｆｔｈｅｍａｌｅｒａｒｅｃｌａｓｓｉｃａｌ，ｓｅｌｄｏｍｋｎｏｗｎＡｔｈｏｍｅａｎｄａｂｒｏａｄ，ａｍｏｎｇｔｈｏｓｅａｎｔｈｏｌｏｇｉｅｓ，ｓｏｍｅｏｆｔｈｅｍｄｅｓｅｒｖｅａｔｔｅｎｔｉｏｎ．Ｐｒｅｓｅｎｔｌｙ，ｗｅ’１１ｃｏｎｔｉｎｕｅｔｏｐｕｂｌｉｓｈｎｅａｒｌｙｔｈｒｅｅｈｕｎｄｒｅｄｏｆＭｉｎｇａｎｔｈｏｌｏｇｉｅｓｆｏｕｎｄｆｒｏｍｔｈｅｓｅｔｗｏｌｉｂｒａｒｉｅｓｔｏｍｅｅｔｒｅａｄｅｒｓ’ａｐｐｅｔｉｔｅ．Ｋｅｙｗｏｒｄｓ：ＴｈｅＣｏｍｐｌｅｔｅＣｉ－ｐｏｅｔｒｙｏｆｔｈｅＭｉｎｅｄｙｎａＳｔｙ；Ｍｉｎｅｐｏｅｔｓ’ａｎｔｈｏｌｏｇｙ；ｒｅｖｉｓｅａｎｄｓｕｐｐｌｅｍｅｎｔ（责任编辑：石磊）・４・万方数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