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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对其所表达的思想感情苦思冥想,不敢落笔。原因很简单,就是“知人论世”这一思维方式在作怪。大家都在往“报国”这一主题上靠,这是陆游诗作的整体特征,这样靠当然比较稳妥。但在学生已有的认知中,“梅花”往往与“高洁”“冷傲”等寓意有关,有很多文学作品为证,其中就包括陆游的名词《卜算子·咏梅》。梅花之“高”在于其傲霜斗雪,“洁”在于其远离尘嚣,这一切都表明,“梅花”这一意象与“报国”关系不紧。意象本身与“报国”有相当远的距离,但作者陆游又似乎总与“报国”深切相关,这恰恰是学生的纠结之处。因此,鉴赏这一首诗时,很少有学生能将其主题确定为“热爱梅花,赞赏梅花”。不少学生直接说“表现了作者的爱国情怀”,并强加解释:“作者希望能够化身千亿,收复破碎的山河。”这一结论显然是错误的。作者创作这首诗时闲居山阴,这首诗赞美了梅花的雪洁冰清,表达了作者的人格追求,既是咏梅,也是咏人,并没有超出传统咏梅诗词的常见主题。
二是刻意纠偏。平心而论,具有这一鉴赏倾向的读者是比较有阅读经验的人,相对于前一种有错误倾向的人来说,比较成熟。他们知道陆游创作风格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也担心掉进“经验主义”的陷阱,所以在欣赏陆游的一些作品时“步步留心,时时在意”,谨防“贴
标签”,因而会有意曲解、回避“爱国”,不敢越雷池半步。比如理解陆游的《临安春雨初霁》: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这首诗的颔联为千古名句,写得极为清新优美,历来为读者所深爱。有意回避“爱国”、谨防“贴标签”的读者更会因此而确定该诗表达的是作者对春天的喜爱之情,与“报国之情”无关。但如果了解该诗创作背景及诗人的创作倾向,就会发现,该诗的主题与诗人的大多数作品一致,是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的感慨。这首诗写于南宋淳熙十三年(1186),此时诗人已六十二岁,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镜中衰鬂已先斑”。在家乡山阴闲居了五年后,这一年春天,他又被起用为严州知府。赴任之前,他先到临安去觐见皇帝,住在西湖边上的客栈里听候召见,在百无聊赖中,写下了这首名作。
淳熙五年(1178)受孝宗召见以后,诗人并未得到重用,只是在福建、江西做了两任提举常平茶盐公事;家居五年,更是远离政界,但对于政治舞台上的倾轧变幻,对于世态炎凉,他体会得更深了。身居
客馆待诏,国事的艰难以及官场的,使他对今后的前途并不抱多大的希望。颈联就表现了这种复杂的感情,那种貌似闲适的“作草”和“分茶”动作,实为诗人待诏无聊而打发时光的无奈之举,饱含着诗人虚度时光的痛苦。颔联则又侧面表现了诗人因忧虑国事而彻夜未眠的事实。
面对这首诗,如果读者有“知人论世”的经验,本着陆游的基本创作风貌去理解分析,不难冲破诗情画意的笔墨形成的重重迷雾,直指诗人本心,得出正确的结论。
以上两种错误倾向,一个是“偏”,另一个则是“纠偏”,看似矛盾,实质上是相同的,都陷入了“经验主义”的窠臼。
那么,在欣赏文学作品时如何才能避免这两种错误呢?
一是要全面地了解“人”,或者说要了解作者的全部而非部分,即使是他最主要的部分也不行。比如陆游,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诚然,抒发“报国之情”的确是他诗作的主要部分,但绝对不是他近万首诗作的全部,他同样也有常人的多种情调。不说《游山西村》这样内容和主题都鲜明的作品,即使是文字内容与军旅和边关有联系的作品也是如此,比如写“雨”的《冬夜听雨戏作二首》(其二):
绕檐点滴如琴筑,支枕幽斋听始奇。
忆在锦城歌吹海,七年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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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知。
诗人从乾道六年(1170)四十六岁入蜀一直到五十四岁回乡,一共九年,其中大概有七年在成都任职,且与军旅有关。但认真研读作品不难看出,这首诗更多的是写雨,作者气概豪放,手法夸张,创造出一种壮丽、新奇的意境,但的确就是在听雨:屋檐点点滴滴的雨声如琴如筑,美妙动听;如今在幽静的书斋里,枕头细听,才觉得这雨声的奇特。仅此而已,并无所谓的微言大义。
二是要充分尊重文本,让文本说话,不要作过多的解读,有意“拔高”和刻意回避都是不正确的,也是不严谨和不科学的。
比如同样写到“雨”的《剑门
2018.01为军事重镇,陆游在那里常常“寝饭鞍马间”(《忆昔》),过的是轰轰烈烈的战斗生活,而成都则是“大后方”。陆游由前线调任后方,是去危就安、去劳就逸,这恰恰是拥有一腔报国热血的他所不能接受的,他不甘心只做一个诗人,一直“心在天山”(《诉衷情·当年万里觅封侯》),向往“铁马秋风大散关”(《书愤》)的生活,认为“做诗人”是某种意义上的沦落。因此,《剑门道中遇微雨》貌似浪漫的笔墨书写的实为内心的苦,这恰好是他作为一个“爱国诗人”的体现。
除了创作背景、作者的整体创作风貌外,就作品本身而言,也有充分的信息确定该诗的主题是“报国”。首先,有关键的意象。如“征尘”为前线征战的风尘,“酒痕”往往与“愁”有关,如“举杯消愁愁更愁”“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等,学生已学过这些诗句,应当具备相应的认知能力。“销魂”有两个义项可供选用:一是极度欢欣,二是极度哀伤。在正确推敲诗歌第一句的基础上不难选定第二个义项。其次,“此身合是诗人未”这一疑问是对包括陆游在内的有道义、有担当的传统知识分子的集体追问。屈原、曹植、李白、杜甫、苏东坡等,他们是诗人和文人,但又绝不甘心只做诗人和文人,他们的伟大抱负在于“报国”,在于边关,在于政坛,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才是
他们的人生终极目标。曹植的“戮力上国,流惠下民”,杜甫的“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范仲淹的“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等等,莫不如是。杜甫《旅夜书怀》中有句“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清人仇兆鳌《杜诗详注》引旧注云:“名实因文章而著,官不为老病而休,故用岂、应二字。反言以见意,所
[1]
云书怀也。”这句评论颇有道理,
真实地分析出了杜甫不想只做一个文人的心理。陆游在这里比杜甫问得更直接,他“细雨骑驴入剑门”的背影也让千百年来无数读懂他的读者怅惘不已!
综上所述,所谓“知人论世”之“人”,一定是个全面的人、有血有肉的人。如陆游,他是爱国诗人,当然也是一个普通人。他的感情是丰富而复杂的,除了“爱国”之外,还“爱亲人”“爱朋友”“爱自然”等。他一生所创作的近万首诗作中,思想内容也非常丰富,绝非“爱国”一词可蔽之。“知人论世”所涉及的作者创作风貌也应该全面,既包括他主要的创作风貌,也包括他次要的创作风貌。毕竟,一个感情丰富的陆游,远比一个只会表达“报国”的陆游更伟大,更可敬!
道中遇微雨》:
衣上征尘杂酒痕,远游无处不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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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
这首诗的末句写得极为优美浪漫,因此很多读者往往会受其干扰,以为陆游这首诗表达的是一种闲适浪漫的情怀,从而产生了误读,这就是所谓的“释句忘篇”现象,即为一句或部分内容左右了对整篇作品的理解。
1172年冬,陆游由南郑(今陕西汉中)调回成都,途经剑门山,写下这首诗。陆游在南郑任左承议郎,在四川宣抚使王炎幕中参预军事机密。南郑是抗金前方,
参考文献
[1]仇兆鳌注.杜诗详注[M].北京:中华书局,1999: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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