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镳 ●●《l矗 .镪 ●●●●●●● 特别推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以文明、 他明明知道眼前跪着的人其实无辜, 也没有人会指责刽子手为凶手。我们 罗,对渺小的个人有着更高的要求。 一成熟自诩的西方列强.很笃定地帮助 八四六年,美国与墨西哥打仗,当 个美国士兵把刺刀戳进墨西哥士 以色列万里寻仇,连“始作俑者”的德 国也闷声不响,表示默默地赞同。猎 捕四十年前的纳粹似乎是文明国之 间的 人 公法,不容置疑。作为一个 母观,却觉得这个西方人认为 优太人毫无瓜葛、不怀歉疚的中国 可以说,刽子手只是奉命行事,做一 的,是判官;或者,是那个不健全的审 判制度;再抽象一点,我们不妨这么 说,错在那个封建的社会。 一一天和尚当然就得撞一天钟。应该负责 兵胸膛的时候,他很可以说:对不起 了,但我只是奉命行事;是我的政府 贪图你的土地,挑起战事,造成你的 枉死,但杀你实在不是我个人的责 任。 个政府发言人的责任,在对准 理所当然的现象,与我所了解的人性 了舆论界,将早已作好决定的政府立 梭罗没有任何政治力量来对抗 有很大的冲突。 我所怀疑的,不仅在于惩罚一个 八十岁的老人究竟有什么意义。在一 般的法律中,三十年前所犯的错误是 不必追究的 三十年的流水光阴中, 年幼的长成,年长的凋谢,大概也绰 绰足够使受伤的痊愈、作恶的忏悔。 t十年,大概也足够使埋藏罪孽的泥 土,抽长出新生的希望。可是犹太宗 教着重“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四十 年的旧恨一如昨日的新仇。这笔血海 深仇,哪管八十岁或者九十岁,只要 一r】游丝气还在,就是惩罚的对象。 这是一本人生字典,里面独缺“宽恕” 的辞汇。 我想问的,倒不在于为什么在同 -s,t候遭受极大残害的中国人,不曾 像犹太人一样成为捕猎战犯的债主? 没有听说过美国或是法国帮助中国 人,在东亚的丛林中搜索当年的日本 将军、闩本参谋、日本秘书。更没听说 过美国将一个已经入籍美国四十年 的公民引渡到中国受审,因为他曾经 在南京大屠杀的日军营中担任厨师, 或者守仓库的管理员。我想问的,倒 也不在于这奇怪的双重标准,不在于 人们对这双重标准的视而不见。 最令我不安的,毋宁是一个哲学 上的『口J题:人,究竟可以为他自己的 行为负责到哪一个程度? 一个刽子手的责任,在看准了头 颈的分寸,一刀霍下,让鲜血喷起,人 头落地。被杀的人究竟有罪或者冤 枉,不是刽子手的事情。甚至于即使 场转达给民众。而作成决定的政府是 否在撒谎、欺骗,不是发言人的责任。 甚至于即使他分明知道由自己嘴里 讲出来的话是谎言,有悖他自己的良 知判断,也不会有人指责发言人为欺 骗者。他只是执行任务罢了。应该负 责的,是那个存心欺骗的政府;或者 说,是那个无法防御欺骗的、不完美 的政府制度。 要渺小的个人负起责任是不公 平的,个人只是“制度”这巨大机器中 一个看都看不见的螺丝钉,机器在制 造杀人的武器还是救人的工具,不是 螺丝钉的责任。 可是,也有人认为人有充分的自 主权,作不作螺丝钉都是自由意志的 选择。既然是自由选择,个人就必须 为他所作的选择担负后果。刽子手若 明知冤命,而又不舍刀他去,那么他 就成为凶手之一,因为他默许冤死的 存在;而默许,就是促成。发言人如果 明知自己在传播谎言,而不挂冠求 去,那么他就成为有罪的欺骗者,因 为他容忍谎言;而容忍,就是制造。 里根为了打击卡扎菲,编造了一 些假的新闻,由白宫发言人对世界宣 布。谎言揭穿之后,国务卿的助理发 言人Bernard Kalb面对满室新闻记 者,当场辞职。“当工作与良知相抵触 时,”六十四岁的Kalb说,“我只能选 择其中之一。” 选择了良知的发言人,显然拒绝 作一枚随着机器运转的螺丝钉。相当 能代表十九世纪美国浪漫思想的梭 政府已作的决定,但是,他显然觉得 个人对一场不讲公理的战争有负责 的必要,他选择了拒绝缴税,表示拒 绝作一枚被动的螺丝钉。对一个挥舞 着刀、冲进墨西哥领土的美国士兵, 梭罗等于在说:世界上没有“奉命行 事”这回事。当工作任务与个人良知 冲突的时候,你或者选择良知,即刻 辞职退伍,后果也许是饿死;或者接 受命令执行任务,那么你就是个凶 手,没有自欺的余地。不管选择是什 么,责任都在于个人。 当然,天真而浪漫的梭罗说,如 果每个人都有高度自觉,拒绝作个不 负责任的螺丝钉,那么那场不讲公理 的仗电就打不成了。巨大的悲剧之所 以发生,都只因为个人没有认清人的 自主权,随波逐流,而流至不可控制 的灾难。 没有任何人能以“奉命行事”作 为无罪的借口,因为人唯一所该奉的 “命”是自己的良知。 犹太人天罗地网,万里寻仇的狂 热行为就可以有两种解释:一是“以 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实践;第二,就 是犹太人也深信人可以,而且必须完 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实际策划消灭 犹太人的将领固然要血债血还,只是 执行命令的军官也难逃其咎;受雇于 纳粹的秘书、技工、管理员,更是帮 凶。二十来岁的老麦,没受过太多教 育,作为一个管理员,他每天的杂务 之一,或许就是打开煤气开关,一板 一眼把上司交待下来的工作做好。你 特别推荐 hi躲 赶 可以说他是个奉公守法、克 职守的 _丁人。可是,他打开煤气的那个小工 作,达成的效果是一屋子惨死的老弱 妇孺;换句话说,老麦是个奉公守法 的刽子手 犹太人在四十年后要制裁 他,等于是制裁他缺乏自觉,不曾作 一个拒绝奉命的小于。 r_贼船,为 什么不跳海离开?不跳海,就是贼 “不跳海,就是贼”的赏罚原则对 人有高度的道德要求。首先,它要求 一个人上了“贼船”要认得出这是艘 “贼船”;也就是说,人要有“众人皆醉 我独醒”的洞悉是非真伪的智慧;其 次,它要求人有“跳船”的勇气。认清贼 船之后,即使不能英勇地把掌舵的暗 杀了,或者放火烧船起义,至少要拒 绝同流合行,毅然决然地跳船。 经过两次大战的现代人,其实一 直彳t努力地维持清醒。他一次又一次 地受到操纵与蒙骗,一次又一次被带 到毁灭边缘。所以,已经有人开始睁 开眼睛检视船行的方向。西方的反核 战运动就是一种自觉运动,一向被动 的人反过来希望主动地决定自己的 未来,不让所谓“领导人”或狂热的群 众牵着鼻子走。台湾近年来开始蓬勃 的民生运动 j反污染热潮,也代表一 种觉醒与反抗,人试图塑造自己的命 运,如果缺少这种觉醒与反抗,人恐 怕早就在自己的愚昧中灭顶了。 然而,洞悉是非真伪的智慧,独 善其身的果敢——究竟多少圆颅方 趾的人有这两样条件?明辨真伪往往 不只是智慧的问题;一个智慧极高的 人可能生长在一个极权制度中,资讯 受到封锁,教育受到歪曲与控制,神 话、谎言作为洗脑的材料,从生到死 他根本没有洞悉真伪的机会。透过统 一编制的教科书、控制严格的报纸与 电视、宣传标语、威吓利诱的手段,一 个政府可以塑造人民的思想,像 泥 人一样,玩于股掌之间。在中国文革 】O j间滨与干i f文高中版 的狂热中,在德国希特勒的民族主义 热浪中,在日本军蹦主义的大趋势 中,人人都是泥人,你要泥人怎么样 跳出塑泥的大手掌去辨别客观的真 伪呢?确实有些人,在举国欢呼:“嗨, 希特勒”的时候.清楚地玲眼洞悉隐 藏在爱国狂热背后的危机.目击是非 价值的颠倒,弃德国而去。这些人,毕 竟是少数中的少数。大多数的人,即 使动了疑心,也没有能力作独立的判 断。一个当过红卫兵的人告诉我:“当 时我们冲进教室把老师拖出来打得 鼻青眼肿,逼他下跪,我心 觉得好 像有点不对,可是大家都这幺做,一副 理所当然的样子,所以我也定了心,放 心地去打。”“人云亦云”是人的常态, 自我觉醒、反抗潮流,是人对自己较高 的道德期许,一种理想的追求。 我想。老麦的逮捕之所以令我不 安,屉因为我发觉犹太人其实把觉醒 与反抗这种高度的道德期许,当作审 判人之有罪或无骣的基本条件。有谁 经得起这样的审判呢?譬如说,仁民 爱物是一种道德理想,我们希望每个 人都能努力以赴,可是,你不能因为 一个人做不到仁民爱物的标准而判 他十年徒刑;{一民爱物是一个道德的 限,必须当他碰到下限——譬如杀 人——的时候,你才能惩罚他。误上 了贼船的人,我们希望他有所觉醒, 在“工作与良知”之间毅然有所抉择, 跳海也在所不惜,但这又是一个道德 的期许,不是判罪的标准。把上限的 道德朗许拿来作为判罪惩处的下限 标准,岂不失之太苛乎?人,没有那么 干净吧? 今天,如果发生了核子大战,五 十年后,万一 人要追究责任,那么 今日受雇于核厂的守:卫该不该判刑 呢?现存正在读核子研究所,即将成 为工程师的学生该不该判刑呢?在同 防部处理文书的打字小姐该不该受 审呢?负责修护核厂的工人该不该受 审呢?明明知道核战的危机却不曾参 加过反核运动的我,该不该被逮捕 呢?如果答案都是肯定的,那世上没 有无罪的人;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 么为什么年近七十岁的老支要面对 审判? 德国人对犹太人的残酷暴行不 应该只是犹太人的事,就好像日本人 对中国人的残虐不能够只是中国人 的事。“地球村”里的人受依赖彼此的 l 义感来绵延牛命。我们教导下一 代,也期勉这一代,要时时觉醒暴力 的存在,诉诸良知;但是在人普遍的 做到这一步之前(或许他永远做不 到),惩罚做不到的少数人,这是不公 的报仇行为。经历过二次大战那样 j惨的教训,人所学到的不该只是报 仇而已吧?! 我问一个德国大学教师:“德国 人对猎捕纳粹的事没有讨论吗?没有 意见吗?” 他沉吟了一下,说:“老一代的, 心里觉得罪孽深重,在犹太人面前抬 不起头来,所以沉默。年轻一代的,渐 渐开始想反抗这种沉默的罪恶感,他 们觉得 器个时候还没出生,为什么我 要觉得有罪?但是,还是没有什么公 开的讨论,再过几年大概会有一种新 的检讨跟反应吧?” 怀着罪恶感与羞耻心的德国人, 把他们犯罪的痕迹像博物馆一样保 存起来。在有名的集中营“大壕” (Dachau)里,铁丝网、煤气房、龄牢, 狰狞地立着,一如恐怖的彳=F昔。德军 用赤裸裸的犹太人作实验品的照片, 一张张为人的兽性作见证,德国人是 希望不要忘记自己的丑陋而重蹈覆 撤。对血淋淋的历史,西方人的口号 是:可以原谅,不可以遗忘。犹太人不 只没有遗忘,似乎也无心原谅。 中困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