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齐陶文中的“陈贺” 徐在国 摘要：山东新泰市出土的齐国陶文中有“陈贺立事”，“贺”字从“贝”，上部从“口”，“戈”声，可看 作“加”字异体，见于齐文字。“陈贺”应读为“田和”，也就是陈齐太公和。新泰陶文中的“陈不腐”应读 为“陈无宇”；“陈宴”应读为“田婴”。燕文字中的“贺”字与齐文字在形体上存在一些差异，可能是由于 地域特点所致。 关键词：战国；齐国；陶文；陈贺；考释 中图分类号：Ｈ０２８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１—５０１９（２０１３）０１—００６３—０５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１１ＪＤ７４００１８） 作者简介：徐在国，安徽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安徽合肥２３００３９）。 据《山东新泰市出土的大批齐国陶文》一 事胜 文介绍： ２００２年４月，山东省新泰市第一中学 在校园内扩建教学楼时，出土印文陶片 ２００余片，拼合后共有１６５方。这批陶文 均系用玺印钤盖在陶器上形成的，主要钤 印于３种陶器。陶文内容主要有“闺门外 “ ”字齐陶文 习见，作： 陈得立缰”、“郑阳陈得毫”、“平阴陈得”、 “北郭缰陈喜”、“陈口立事仆”、“陈安再立 告”、“陈惕告”、“平阳廪”、“平阳市口”、 释 》２ ・２０３・１蔓 匐里人戢 “陈口”等ｌ４类４０种。陶文主要格式是 地名＋陈某＋立事岁＋人名及其省略形 式。陶文中“立事者”陈某多达１０余人①。 圈《 ２ ・２０３・３蔓 匀里人戥 其中“陈贺立事”的陶文有： ・２０３・４蔓 匐里人戴 ５隙戴立事偻 濯 》２ 泰③２００３・３・１０图３壁戴立 圜 》２ ・２０４・３蔓 訇里人戢 ①刘延常、张庆法、孙英林：《山东新泰市出土的大批齐国陶文》，《中国文物４ｇｔ｝２００４年７月１６日７版。 ②卫松涛：《新泰出土陶文及相关问题研究》，济南：山东大学，硕士学位论文，２００６年。图录后的“卫”即来源此文。承蒙作 者惠赠大作，谨致谢忱！ ③乾惕：《山东新泰出土战国印迹陶文初考》，《新泰￣４Ｊ６））２００３年第３期，第８～１１页。 ６３ 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２０１３年第１期 既奔齐，不欲称本国固号，故改陈字为田氏。” 张政娘先生指出： ・２０４・４蔓 匐里人戥 “堕”即田敬仲完之氏。金文凡陈国 之“陈”作“嗷”，齐田氏之“田”作“堕”，例 ２０５・１蔓 匀里人戢 匦 证确凿，湛然不紊。故《左传》、《论语》等 书犹书齐之田氏为“昧”，省土字。“堕”字 从土，陈声；古者“陈”、“田”声相近，或即 “田”之形声字，而与陈国之“陂”音同 字别②。 ・２０５・２蔓 匀里人戤 张先生所言极是。《史记・田敬仲完世家》： ・２０５・３蔓 匐里人戴 “庄子卒，子太公和立。田太公相齐宣公。宣 公四十八年，取鲁之郧。明年，宣公与郑人会西 城。伐卫，取毋丘。宣公五十一年卒，田会自廪 ・２０５・３蔓 匐里人戴 丘反。宣公卒，子康公贷立。贷立十四年，淫于 酒、妇人，不听政。太公乃迁康公于海上，食一 城，以奉其先祀。明年，鲁败齐平陆。三年，太 ・１７２・１戢 此字旧多硬性隶定。李零先生隶作“赀”，“案： 公与魏文侯会浊泽，求为诸侯。魏文侯乃使使 言周天子及诸侯，请立齐相田和为诸侯。周天 子许之。康公之十九年，田和立为齐侯，列于周 室，纪元年。齐侯太公和立二年，和卒，子桓公 午立。”康公十九年（前３８６年）田和被周天子 赞同贺”①，极具卓识。李先生并未对此字的形 体详加分析，下面我们略作补充。齐陶文 字 上部当分析为从“口”，“戈”声，可看作“加”字 异体。上古音中“戈”、“加”均属见纽歌部，因 此“加”字异体从“戈”声是有可能的。如此，此 列名为诸侯。前３７９年齐康公死，齐国姜氏为 田氏取代，史称“田氏代齐”。 关于立事者的身份，详下文。 以上谈的是齐国陶文中的“贺”，下面谈一 下燕玺中的如下一字： 字可从李零先生所说释为“贺”字，在齐陶文中 用作人名。关于山东新泰出土齐陶文中的“陈 贺”，此人应该是个重要人物，因为他是“立事” 者。《陶文图录》重新著录如下一方陶文： 《古玺汇 ‘６７。易～ “ ”字应分析为从“邑…‘咙（加）”声，隶作 ｊｊＩ《古玺 ０７５６长～ “加”。燕玺“男”字作： 田ｊ “鬯”，读为“贺”。我们认为“陈鬯”与“陈贺” 是一人，在陶文中疑读为“田和”，也就是陈齐 此字董珊先生释“虞”③。我们认为此字当释为 太公和。“贺”、“和”上古音同为匣纽歌部字， 例可通假。《史记・田敬仲完世家》：“敬仲之 如齐，以陈字为田氏。”集解：“徐广日：应劭云 始食菜地于田，由是改姓田氏。”正义案：“敬仲 《古玺汇编））３３６２男长 １ 、 所从“ ”与“．＞ ｔ ”形近，可释为“加”，字在玺 ①李零分类考释：《新编全本季木藏陶》６ｏ・０２１１，周进藏，周绍良整理，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９８年。燕陶文中的“瞳”，李学勤 先生怀疑是“贺”，甚确，详见《海外访古记》，《文博》１９８７年第３期，后收入《四海寻珍》，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１９９８年，第８６页。 ②张政娘：《平陵陈得立事岁陶考》，北京大学《潜社史学论丛》第二册，１９３５年，又收入《张政琅文史论集》，北京：中华书局， ２００４年，第４６页。 ③董珊：《试说燕玺复姓“鲜虞”》，《战国题铭与工官制度研究——附论新见铜器和简帛》，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博士后研 究工作报告，２００４年，第８５页。 ６４ 徐在国：谈齐陶文中的“陈贺” 文中用作人名。 释出了“加”字，下列燕陶、玺、兵器铭文中 的从“加”之字也就可以释出了。 ｌ１ 不阱舒 上引诸字均当分析为从“贝”，“加”声，释 圜 一 一 一 一醒 一 一 一 一墨 一 一 为“贺”。《说文》：“贺，以礼物相奉庆也，从贝， ・１・１傈敢畋～ 加声。”燕陶文、玺印“贺”字均用为人名。 不降戈、不降矛之“贺金”，何琳仪先生从 ・２・２傈看畋～ 孙诒让先生说，释“贺”为“黄”，他说： “黄金”读“职金”。《战国策・魏策》 ・３・３傈敢故～ 三“不识权义德行”，帛书《战国纵横家书》 引“职”作“试”是其佐证。《周礼・秋官・ ５・１傈疾故～ 职金》：“职金掌凡金石锡石丹青之戎令， 受其入徵者，辩其物之嫩恶，与其数量揭而 玺之。入其金锡作为兵器入库，入其玉石 ・６・３傈疾畋一 丹青于守藏之府，入其要，掌受士之金罚贷 ９・４傈敢收～ 罚。入于司兵。”① 我们认为不降戈、不降矛之“贺金”，疑读为“嘉 金”。“贺”、“嘉”二字均从“加”声，自可通假。 ・１７・３右缶攻一 《说文》：“嘉，美也。”《尔雅・释诂》：“嘉，善 也。”燕兵“嘉金”即善金、美金，与古文字中常 ・２０－２右缶攻～ 见的“吉金”义同。 以上对齐、燕文字中的“贺”字略作分析， ・２０・４右缶攻～ 二者形体上存在一点差异，可能是由于地域特 点所致。 ２１０・３保敢畋～ 最后谈一下新泰出土陶文中的如下三 个人名： ２１０・１傈疾畋～ 遨《古玺 ２７２４夏 前《古玺汇 ８１６司属～ Ａ 卫９ 《古玺汇编》３４４。口阴 Ｂ国卫４ 、十三年戈《集成》１１３３９豫口乘属 大夫子口～之 ｃ 先看Ａ，卫松涛先生释为“陈虐，毫”②，将 不降戈《集成》ｌｌ２８６不降拜余子 ‘‘奉”，释为“亳”，实际上只要与卫１０中的“答 （毫）”字比对，可发现二字形体差别较大。吕 ①何琳仪：《古兵地名杂识》，《考古与文物》１９９６年第６期。 ②卫松涛：《新泰出土陶文及相关问题研究》，济南：山东大学，硕士学位论文，２００６年，第２１页。 、 ６５ 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２０１３年第１期 金成、张振谦二先生释为“不”，应该是正确的。 王乃止。田婴相齐十一年，宣王卒，滑王即位。 即位三年，而封田婴于薛。……婴卒，谥为靖郭 君。而文果代立于薛，是为孟尝君。” 最后看Ｃ，卫松涛先生释“陈安”，他说： 陈安，陶文中首见，传世文献见于《左 Ａ应该释为“陈不虐”。“虐”字是个二声字， “虎”、“鱼”均是声符，古文字中习见此字。我 们怀疑“陈不虐”应读为“陈无宇”。“不”、 “无”二字古通，详参《古字通假会典》①。上古 音“宇”属匣纽鱼部，“危”属晓纽鱼部，“鱼”属 疑纽鱼部，音同声近，典籍中“吾”、“鱼”， “鄂”、“悟”，“逻”、“牾”相通假，“虐”可读为 “宇”。 传・哀公十四年》：“成子兄弟四乘如公。” 杜注：“成子兄弟昭子庄、简子齿、宣子夷、 穆子安、廪子意兹、芒子盈、惠子得，凡八 人，二人共一乘。”辑本《世本》（《四库家 藏》第４５册，山东画报出版社，２００４年１ 月）１９页，“僖子生昭子庄、简子齿、宣子其 “陈无宇”见于《史记・田敬仲完世家》： “文子卒，生桓子无宇。田桓子无宇有力，事齐 庄公，甚有宠。无宇卒，生武子开与嫠子乞。” 夷、穆子安、廪邱子凿兹、芒子盈、惠子 得”，“陈僖子乞产成子常、简子齿、宣子其 夷、穆子安、廪邱子（尚）医慈、芒子盈、惠 子得”。３９页：“子穆氏：陈僖子生子穆安， 《左传・昭公二年》：“夏四月，韩须如齐逆女。 齐陈无宇送女，致少姜。少姜有宠于晋侯，晋侯 谓之少齐。谓陈无宇非卿，执诸中都。少姜为 之请日：‘送从逆班，畏大国也，犹有所易，是以 乱作。”’陈无宇事齐庄公、景公，齐景公在位的 年代是公元前５４７年～前４９０年，时代为春秋 晚期。与陶文的时代似乎不合，但战国时代的 陶文中存在春秋晚期的陶文也不是没有可能。 因为子穆氏。”穆子安即陈安⑤。 可备一说。我们怀疑ｃ的“陈安”与“陈宴”为 一人，应读为“田婴”。 据卫松涛先生文，新泰陶文立事人名有１１ 个，具体为：陈喜、陈安、陈得、陈陔、陈惕、陈怒、 陈虐、陈中山、陈医、陈顼、陈忐。但是据张振谦 先生考证，“陈惕”应释为“陈怛”，读为“田 单”；“陈中山”与“陈怛”为一人⑥。我们认为 次看Ｂ，卫松涛先生释为“陈匡再，至 （？）”②。张振谦先生释为“陈宴再侄”③，更为 准确。我们怀疑“陈宴”应读为“田婴”。 “偃”、“缨”二字古通。《左传・僖公元年》： “公败邾师于偃。”《公羊传》“偃”作“缨”。战 国文字中的“缨”、“璎”多从“晏”声。关于此 “陈宴”、“陈安”为一人。也就是说新泰陶文立 事人名有９个。 最后，谈谈立事者的身份问题。关于“立 事”，习见于战国文字中，李学勤先生认为： 点，裘锡圭、李家浩先生曾有较为详细的论述， 详参《曾侯乙墓竹简释文与考释》④。此不赘。 田婴是孟尝君田文的父亲，见于《战国 “立事”即“位事”或“范事”，茬事者 即器物的督造者。齐器署名次第为莅事 者、工师、工，如左关釜为陈猫、左关师发、 敦者陈纯，春秋时期齐侯蟾为国差、工师。 策・齐策》及《史记》。《史记・孟尝君列传》： “文之父日靖郭君田婴。田婴者，齐威王少子 而齐宣王庶弟也。田婴自威王时任职用事，与 成侯邹忌及田忌将而救韩伐魏。……宣王九 年，田婴相齐。齐宣王与魏襄王会徐州而相王 也。楚威王闻之，怒田婴。明年，楚伐败齐师于 徐州，而使人逐田婴。田婴使张丑说楚威王，威 ①高亨：《古字通假会典》，济南：齐鲁书社，１９８９年，第４３３页。 （陈璋壶系伐燕所获，所刻“郑［阳］，陈得 再莅事岁……”当为修补时补记） 战国时代齐器的莅事者都是陈氏，如 王孙陈棱，王孙陈这。莅事所在地有县、 ②卫松涛：《新泰出土陶文及相关问题研究》，济南：山东大学，硕士学位论文，２００６年，第２１页。 ③张振谦：《齐系文字研究》，合肥：安徽大学，博士学位论文，２００８年。又《新泰陶文考》，《河北大学学报》（哲社版）２０１０年 第４期，第ｌ８页。 ④裘锡圭、李家浩：《曾侯乙基竹简释文与考释》注１２７，《曾候乙基》，北京：文物出版社，１９８９年，第５１７页。 ⑤⑥６６ 卫松涛：《新泰出土陶文及相关问题研究》，济南：山东大学，硕士学位论文，２００６年，第３４页。 张振谦：《新泰陶文陈怛考》，《中国文字学报》第三辑，北京：商务印书馆，２０１０年，第１２０～１２１页。 徐在国：谈齐陶文中的“陈贺” 鄙、党、关、门等，他们是都邑大夫或关尹之 戊辰”，其立事者“陈得”我们很怀疑就是 类…… 孟尝君田文。《孟尝君列传》记载“田婴相 莅事的“再”、“三（参）”、“四”指任职 齐十一年，宣王卒，愍王即位。即位三年， 届数，如陈容在平门一届、舁党二届、廛党 而封田婴于薛”，赐爵邑的同时田文出任 二届、闭门三届 。 齐相，愍王五年正是孟尝君立事的第二年， 何琳仪先生指出： 即所谓“再立事岁”。田文以齐相邦之职 “立事”，见《法言・重黎》“或问周官， 位主持“大臧（藏，圆壶铭为‘齐臧’）”，即 日立事”。亦作“位事”，见《管子・问》： 齐国的国家府库，年代跟地位都是彼此合 “群臣有位事，官大夫者几何人？”又作“莅 适的。如果“郑秀陈得”就是孟尝君田文 事”，见《左传》襄公廿八年“尝于大公之 的说法不错，那么陈璋两铭中的“立事者” 庙，庆舍莅事”。均有主持事务之意。“立 在齐国工官系统中，是处于跟监造者相同 事”者可以是王，见赵国王立事剑；也可以 的地位，就相当于秦、赵两国题铭中的最高 是执政大臣，如国差、公孙露；还可以是 监造者“相邦”⑨。 “都邑大夫或关尹之类”的地方官。至于 张振谦先生指出： “立事岁”前的“再”“三（参）”“四”应是立 战国时期的纪年方式，对比来看，楚国 事的任职届数②。 多以事纪年，三晋、秦以王在位年数纪年， 董珊先生指出： 那么齐国的“立事岁”也应是一种纪年方 齐陶文、铜器铭文材料的“立事”者， 式。作为纪年方式，必须有某种官方的法 可能也都是作具体临视事务的中层官吏， 定性质的权威性，立事者应该位高权重，而 跟高级决策者有所区别。他们的性质，有 不是无足轻重的“器物的督造者”，这从 可能是属于都邑之长同时负责地方工官部 “国差蟾”、“陈璋 ”等铜器铭文中可以窥 门的事务。 见一斑。董珊先生也认为“齐铜器铭文的 不过，齐铜器铭文的“立事”者有地位 ‘立事’者有地位甚高者”，并以此考证“奠 甚高者，如国差觑之“国差”，是齐国权臣。 阳陈得”可能就是孟尝君田文。因此，“陈 公孙窀壶的立事者“公孙窀”，见于《左 怛”和“田单”的身份地位是相符的④。 传》，齐惠公之孙，齐景公臣，字“子雅”，此 董珊先生和张振谦先生的看法值得重视。 人于齐景公三年参与诛庆封，景公四年 董先生认为“奠阳陈得”可能就是孟尝君田文。 （前５４４年）参与“放其大夫高止于北燕” 张先生认为“陈怛”就是田单。我们又找出了 （《左传》襄公二十九年），景公九年卒（前 孟尝君田文的父亲田婴，陈齐太公田和，田桓子 ５３９），也见于《左传》昭公三年记载。陈璋 无宇。假如能够成立的话，这将对研究齐国的 两铭“隹王五年，奠芳陈得再立事岁孟冬 历史、官制及经济制度有大的促进作用。 责任编校徐玲英 ①李学勤：《战国题铭概述（上）》，《文物》１９５９年第７期，第５０—５４页。 ②何琳仪：《战国文字通论》，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８９年，第９１页。 ③董珊：《战国题名与工官制度》，北京：北京大学，博士学位论文，２００２年，第１７４～１７５页。 ④张振谦：《新泰陶文陈怛考》，《中国文字学报》第三辑，第１２０～１２１页。 ６７
